兰州的“三炮台”
我是一个喜欢甜食的孩子，我像喜欢快乐一样喜欢甜。
昨晚，一碗“三炮台”，从五点喝到近十点，期间续了四次水，却还保持醇纯的味道。
朋友说，宁夏也喝，叫“八宝茶”。我没细数，大致看到了红枣、枸杞、山楂、玫瑰花、茶叶、桂圆干和老冰糖，看来是差不多的同一种茶。
“三炮台”里味道最特别的一道茶品是桂圆干，那种甜，特别耐人寻味。
似浓似淡，浓而不烈，淡而有迹可循，恰到好处，入人心脾。
特别令我迷醉的是它的香。那分明是一种清香，淡而雅，是成熟的味道，耐人寻味的就是这样一种深藏的馥郁。这就是所谓的静水深流吧。我知道那里有太阳的味道，是鲜桂圆无法比拟的。
那种香，仿佛不是嗅觉上的，它和甜糅合，融为一体，入口即入心脾。分不清哪一份是甜哪一份是香。但哪一份都是不可或缺的。
或者，它不能简单的说是一种香，而是一种味道。那应该就是一种气质，一种高雅的气质，沉静，平和，却饱含深情，如人格。喜欢《道德经》里的表达，叫着“光而不耀”。
这就是桂圆干最迷人的地方。
仿佛前世的知遇。我痴迷这种味道。
惬意的旅途伊始，今夜在这个西北的小酒馆里，今生第一次喝到了黄河水——母亲河的水煮出来的“三炮台”，更是别有一番味道。
世间的甜有千百种，但并非每一种都能入你的脾胃。
如蜂蜜的甜，纯倒是纯，但过浓而显腻。蜂蜜水淡一点，但喝过以后，嘴里留下一阵酸，久久化不开。不堪回味。
菠萝蜜的甜，甜得极为夸张，浓而烈，仿佛为甜而甜，蓄意谄媚一般。令人望而止步。
有一种甜，烙进了我的生命，它很质朴，很温厚，有着泥土的味道。那就是南瓜的甜。
儿时记忆中的南瓜，扁圆的形状，橙红的颜色，外表憨朴，见着就觉得可爱可亲，还开胃。
儿时，父亲每天早上去买菜。记忆中，父亲左手提篮，右肩上必扛着一个圆圆的大南瓜。
父亲选南瓜，几乎从没失过手。整个夏季，我们家的餐桌上，每天甚至每餐，必有一盆南瓜。餐餐光盘。从小到大，我们没有吃腻。
说起来，记忆中关于南瓜、关于甜食的趣事还真不少。
小时候，我和小哥哥为了盘底的南瓜而斗智，我总是赢家。
谁都知道，盘底的菜品相不佳，但味道其实是最入味的。大人吃完了，我们俩都盯着盘底的南瓜，都在暗暗的蓄谋据为己有。小哥哥每次把持不住，先把自己碗里的剩饭倒进南瓜盆，企图先占为赢。我则淡定的把盆往跟前一挪，只需轻轻一挪，他就再不敢越雷池。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哥哥。
我这人，一辈子清淡，这是我唯一玩过心机的事情，就为那一口。
如今聚在一起，免不了笑谈起这一桩，心里完全没有赢家的得意，倒总有一份过意不去，为小哥哥的忍让。
对那一口的认同却是“情怀依旧”。前年在姐姐家吃饭，姐夫对姐姐说“南瓜你自己煮，我煮你的不好。”当时我还笑问“南瓜有什么难煮的？”
原来，姐姐煮南瓜，有她自己的讲究，有一份心底的执意和虔诚。执意寻回儿时的味道。
煮南瓜，不在形，而在神。
出锅时，略呈糊状，浓稠有致，浮起一股似有若无的焦香。只有糊状的南瓜，每一个细胞里都浸透着铁锅香油熬熟的焦香。把整个灵魂都交付出来的赤城与坦然，不失为一种生命的绽放。若呈块状，细胞间多少夹有生水的味道，仿佛是对灵魂的一种亵渎，抑或是背叛。
香雾里，明明飘着一股甜。那份甜，纯朴，浓厚，实诚，入心入意。岁月都在里面，情怀也在里面。香雾中舒展开一条时光隧道，往事历历，一屋子人都心神意会。
吃南瓜也有讲究，不要出锅就吃，煮好后，先凉着，待温热适度的时候再吃，味道最好。所以，做饭时，先煮南瓜。
这些年，哥哥家里陆续添丁，每到孙子们断奶加辅食之际，电话里我们必探问一句“吃南瓜吗？”回答都是肯定的，肉嘟嘟的小孙子们，都喜欢喝南瓜粥。
然后是一番会意的笑，仿佛基因鉴定一般。
人与美食的投合也是一种缘分，一种美食孕育一种品质，热爱一种美食的人，也一定有着与美食一样的品质。所以，我们家族的人，敦厚，淳朴，真诚，简单而快乐。
我喜欢吃梅干，却不是单纯的甜梅干，是既甜微酸还脆的那种。吃过，那份酸甜恰到好处，因而余味无穷，更感岁月隽永悠长。
曾经有一位朋友，每次来看我，总记得给我带我喜欢的零食。很多年来都如此。如今，我记不得带了什么味道，却记得那个为我带零食的朋友。
这些年，每次回家，哥哥姐姐都会做我喜欢的菜。特别是二嫂，总是记得我在家时喜欢吃的菜，想尽办法准备齐全。有些，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年岁长了，胃口渐渐改变而不自觉。
这种忘了的记得，竟是世间最美的味道。让我有一种长不大的温暖，一种沉醉不醒的幸福。
在公婆家吃饭，婆婆总是记得我们谁喜欢吃什么。如果有盘菜我多捡了一筷子，公公就执意把那盘菜挪到我面前。虽然，公公料理自己的生活都不是很利索。那份执意，是任何一种味道无法比拟的。
曾有一位同事，自描悍妇壮，说有一次她老公讲“早餐喜欢甜食的女人最温柔”，她立马向老公声明“我告诉你，我可不喜欢吃甜食！”右手一挥，那一份干练，真有那么一点“悍”。嘻哈之间，恩爱尽在其中。
……
是不是甜，不重要。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其实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区区小事，有人记得，而你懂得。彼此珍惜！
这一切已超越了甜，是超越一切的味道。
世间百味，如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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