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商界奇才
叶允武醒了,但是宿醉之后头疼欲裂,所以还是躺着。
被窝里很暖和,他睡在炕头。
虽然头疼,却很清醒,他躺在那里想自己的心事......钱......
万事开头难,只因没有钱。
因为缺钱,李鸿章连北洋水师都搭上了。
李中堂深知海军的重要性,因为只要击败日本海军,那么无论日军陆军的战力如何,不能登陆又能如何。但是办海军要经费,李中堂在钱上面捉襟见肘。
因为清政府朝廷的财政体制是中古式的,并无全国一盘棋的战略。海军是新事物,清中央政府没钱,只能让各省协助办理,同舟共济。可是清朝各个封疆大吏以邻为壑,彼此之间成见很深。
好不容易协商成了共建海军,认领份额的时候,各省务求其少;份额既定,缴纳实款时又百般拖延,亦或打个折扣。
皇室又花钱散漫无节制,光绪和他爹奕譞担心慈禧不还政,琢磨着给慈禧盖个园子,既可以讨老佛爷欢心,又可以让她游玩耽乐,不理政务,这样光绪就可以亲政了。
盖园子谁掏钱,只能又是李中堂。李鸿章身为后党,既不敢得罪自己老板老佛爷慈禧,又不敢得罪未来的老板光绪,所以只能自讨腰包,用的就是北洋水师的购舰款。
所以1894年以前,甲午战争前的七年之间,北洋水师没有购买过任何一艘新船。
至于贪污腐化(炮弹里填土是假的,但是弹药量不足是真的),用人不明(太平降将,骑兵将领丁汝昌任水师提督),导致亚洲排名第一,世界排名第八的清水师输给世界排名第十一的日本舰队,只是低层面的技术问题,高层构建战略的时候就因为缺钱打了折扣,失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咋搞钱呢? 想的头疼。
一大早,姥爷和老杨两个人又喝上了。
叶允武咂了咂嘴,昨天的酒不好喝......酒,有了,酒可以赚钱,尤其东北这地方,白酒赚大钱。
烧锅,磨坊,榨油,这是20世纪初东北的三大支柱产业。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能够上手的产业只有烧锅生产白酒,磨坊和榨油需要开到牛庄(营口)那种地方才行。
还有一个也非常赚钱,但是只能开工半年,那就是碱锅。
开烧锅做白酒可以赚大钱,现在的问题来了。小工,师傅,掌柜,烧锅作坊,酒局子......这些都要用人的,人从哪儿来?
想的事情纷繁复杂,叶允武的头又疼了起来。
躺在那里闭眼假寐,好像有人掀门帘进来了。
“爷爷,二姑人呢?” 这声音叶允武不熟,不过叫自己老娘二姑,应该是自己那两个表哥当中的一个,不是张秀林,就是张秀山。
“和你奶奶去村西头磨麦子去了,过年挂春联,贴福字都要糨糊,家里面没了。” 姥爷说道。
“哦,”这位表哥应了一声。
“秀林啊,你去前院东面的那个粮囤里面,再背一袋子麦子过去,多磨点面回来,过年总要吃顿饺子。”
“哦。那爷爷,杨爷爷,我先去了。” 表哥张秀林转身掀了门帘出去,叶允武闭着眼也知道,因为一股冷风吹到了脸上。
叶允武打算赖床一直赖到自己老娘回来再说,反正自己是小屁孩,还是在姥姥家过年,没人管。
“秀林这孩子挺机灵啊。下地伺弄庄稼一定是好把势。”老杨头在恭维姥爷张发树。
“唉,机灵是机灵,心思也活泛。跟着前村高成窝堡的老刘头学了几年书,肚子有点墨水,不肯土里刨食了。” 张发树跟老杨头抱怨。
“咱庄户人,不种地能干啥?”
“谁说不是呢,家里人拗不过他,托老刘头给他踅摸点活计,老刘头帮忙在秀水河子找了个烧锅,在里面做学徒。” 张发树说道。
“那敢情好,烧锅老鼻子赚钱了,学徒做个几年,回来自己做个烧锅,肯定行。诶,不对啊,学徒过年都不回家的,只能在东家过年,他咋回来了呢?” 老杨头很好奇地问。
“嗨,别提了,这孩子,没那个命,学徒做了半年,结果那烧锅的掌柜抽大烟,把烧锅的帐都抽光了,欠了人家粮食钱没给,这不年底要账的那帮人,堵着烧锅的门整天闹,估计烧锅开不下去了,秀林这孩子就先回来了。回来了,秀林这孩子心也不安稳,还想着去牛庄(营口)这种大地方,我让他二姑回来劝劝她。”
“欠了多少钱?” 叶允武插话道。
“几十两银子呢。” 张发树说道,随后一愣,看着叶允武,“你问这个干嘛?你醒啦?”
叶允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飞快地穿上了棉袄棉裤,说了一声,“姥爷,我去尿个尿。” 直接尿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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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允武来到了粮囤下面,看见张秀林在上面撅着屁股在装小麦,地上已经有了半袋小麦了,不禁心里一笑,这位表哥,虽然第一次谋面,从他装小麦这件事情可以看得出,是个会做事的人。
如果在上面弄一整袋小麦背下来,很危险,容易摔倒,说明人贪心且对自己能力估计不足;半袋小麦,说明做事有条理,且有章法。最难得这是天生的,这种能力后天也可以培养,但是天生的难能可贵,果真一种米养百种人,穷乡僻壤也会有金凤凰。
张秀林肩上扛着半袋子小麦,一只手理了理囤顶的苇席,倒退着从梯子上走了下来,两个袋子系了个扣,往肩上一耷,一转身,差点被吓得坐到地上。
叶允武似笑非笑地在他面前看着他。
张秀林定了定神,看清了面前的小屁孩的脸, 笑着说道:“我当是谁,二姑那个傻儿子吧?”
叶允武对这个定义已经免疫了。嘿嘿了一声。
“我去磨面,”张秀林招呼他,“跟我一块去玩不?”
叶允武点了点头,这位表哥心地纯良,不像某些熊孩子看见傻子或者残障人士就要折腾人家。
“跟我来。”张秀林前面领路,叶允武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磨坊不远,走过了四户人家就到了,在村中间,磨坊前面是一口带轱辘的水井,冬天的水井边上已经堆成了冰坡,看上去就很滑;轱辘边上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妇女在往上拎水。
“哎呦,秀林啊,你这是来干哈呀?” 大婶招呼道。
“姚婶,我来磨点麦子。”张秀林还是很礼貌的。
“啧啧,怕是过年吃饺子吧,记得给姚婶留几个,压舌头底下带过来。那孩子谁家的啊?”姚婶看来是标准的长舌妇一枚。
“我二姑的宝贝儿子。姚婶,我先进去磨麦子了。” 张秀林没等姚婶回话,转身进了磨坊。
“哟,原来是张二丫的傻儿子啊。”姚婶果真是长舌妇,还是毒舌。叶允武不禁心想,居然当着面说老子傻,估计老娘因为自己这个傻儿子没少受她气。
张秀林明显也知道这姚婶嘴里没好话,闪得快,自己这表哥是真机灵那种人。
叶允武看着轱辘井对面的女人把水从井里拎起来,倒进自家的桶里,等她水桶满了,把轱辘拴好,挑着桶往下走的时候,喊了一声,“姚婶好。”
姚婶一哆嗦,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出溜滑出去好远,两个桶甩出去之后,哐啷,哐啷两声,水洒了一地。
水桶砸在冰面上的声音很响,磨坊里的人都听见了,出来看什么情况。
姚婶狼狈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张淑清发现姚婶恶狠狠地盯着叶允武,把儿子拉过来,低声问他:“咋回事儿?”
“哦,没事儿,我跟秀林哥过来,姚婶说要吃饺子,让秀林哥舌头底下压几个给她吃。然后秀林哥就进去磨面粉了,我跟姚婶说姚婶好,她就把手里的水桶扔了。” 叶允武这一段话说的又急又快,口齿清楚。
“你胡说。” 那姚婶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我哪里有胡说,你明明自己没站稳,摔倒了,然后把桶扔了。”叶允武的语速依然又急又快,心里吐槽,跟我吵架,你一定输,因为我是小孩子,你哪怕是泼妇,也吃亏。
果真,磨坊里的两个街坊婶子出来做和事佬,“她姚婶,算了算了,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再说,你俩离得有八百里远,他能咋着你。” 一个胖胖的婶子说道。
另一瘦高的婶子跟张秀林说,“赶紧把你姚婶扶起来。”
张秀林小跑着过去,姚婶嘴上说用不着,但是还是在张秀林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来自己这位表哥很受本村女士欢迎。
姚婶接过张秀林帮她打满的水桶,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胖婶子在叶允武的头上摸了摸,“这孩子真聪明啊,头一次见个孩子敢跟她姚婶打嘴架。”
叶允武朝胖婶子笑了一下,“谢谢婶,一会儿到家里来玩,我拿柿饼孝敬您。”
“哟,这孩子挺会说话的嘛。”胖婶子很惊讶地看着张淑清。
“嗯,自打找大仙看过以后,这孩子变聪明了。”张淑清老神在在。
“哪个大仙,这么灵?”
“回头跟你们说,先去磨面吧,那驴估计又在偷吃了。” 张淑清扭头进去磨面了。
几个女人都进去了。
叶允武堵在磨坊门口,看着张秀林走过来,心里琢磨着开场白。
“你不傻啊。” 居然是张秀林先开口。
“我本来就不傻啊,我只是一直在寻思怎么赚钱。” 跟自己这位不愿意土里刨食的表哥,大概谈钱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小半拉子懂个屁,你知道咋赚钱?” 张秀林明显上钩了。
“烧锅。石磨粉碎,人工踏曲,天锅蒸馏,陶瓮发酵,出窖、润料拌料、装甑、最后入窖。” 叶允武说的其实是五甑五蒸古法,但是他不知道法库这地方到底是什么酿酒技术。
“可以啊。”张秀林兴趣明显上来了,“我跟了师傅半年,也才知道踏曲咋回事儿?你咋知道这么多?”
“书上有记载,《北山酒经》。我在我老师,魏老夫子哪儿看到过。表哥,要不要一块儿开个烧锅赚钱?” 一个六岁的小孩勾引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搭伙做生意,好诡异的感觉。
“开个烧锅要很多钱的,我原来那个东家,本来挺赚钱的,他自己败家抽大烟,败光了,光粮食钱就欠了几十两银子呢。” 那几十两咬字很重,显然,对张秀林来说,这是很大一笔钱。
“咱把他那个烧锅买下来,自己干不行么?” 叶允武说道。
“嘁,咱就想买,东家也不定要卖,那是能下金蛋的鸡。再说,咱也没那么多钱啊。” 张秀林明显语气带着揶揄的口气。
“钱我能搞到,就是不知道你那东家肯不肯卖...” 叶允武信誓旦旦。
“姑父的钱?” 张秀林满眼放光,显然,他心动了。
“嗯呐,是我爹的。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爹一直想做点生意赚钱,但是你知道他是官身...而且还得瞒着我娘。” 猥琐发育这件事情,在自己成年以前,就只能拉大旗作虎皮。
“为啥?” 张秀林很迷惑。
“那是我爹的私房钱。” 叶允武不得不撒了个谎。
“嘁,小屁孩满嘴放炮...” 张秀林明显不信,走进磨坊去帮忙了,看来不是很相信叶京询惧内这件事情。
叶允武并不急,他知道张秀林忍不住会再来找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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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饭吃过,老娘张淑清和姥姥去亲戚家窜门子,姥爷则被村里的谁喊去一块儿喝两盅。
叶允武借口不舒服,懒洋洋地躺在炕头,等着张秀林的到来。这位表哥,一直想要跳出农门,他自己的努力已经失败了一次,那么再次来临的机会,他一定会抓住,哪怕是有毒的机会。
外面传来的掀门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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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姑父的体己钱?” 张秀林还想再确认一次。...
“嗯,那还用说。”
“那有多少钱?” 张秀林问道。
“你要多少钱?”
“我那东家欠了16户的粮食钱,总计71两,外面赊账的酒有20两,窖藏的酒应该也值20两。” 张秀林账目报的很清楚。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允武有些好奇。
“我那东家天天跟堵门的农户解释,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你觉得多少钱能把那买卖盘下来?” 叶允武觉得有门。
“农户的钱是71两,赊账20两,窖藏20两,烧锅作坊怎么也得20两吧,统共得要银子131两,抹个零也得130两。”张秀林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
这位表哥是个实诚人,不懂得企业并购商誉要打折扣。
“咱要不去盘下他那个买卖,他能咋着?”叶允武打算卖个关子。
“那他只能关门大吉,而且还得吃官司。这年头衙门可不好进,进去不死也得脱...” 张秀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咱能低价吃进?”
不待叶允武搭话,张秀林自言自语起来:“对啊。没人接手,烧锅生意就黄了。农户的钱没着落,窖藏不值钱,赊账的烧锅一黄肯定赖账,牌子砸了,作坊肯定也黄了,所以作坊不值钱。”
张秀林兴奋地对叶允武说:“这么说,只要咱把农户的帐接手,就可以把作坊盘下来。”
叶允武依然没说话,他只是震惊自己这个表哥为啥如此厉害,只是他这个表情给了张秀林更多的暗示。
“不对,还能更便宜,” 张秀林兴奋地捶了一下巴掌,“咱不接手,农户的钱也没了着落,咱可以让农户把粮款打个八折,不对,可以更低...”
行了,叶允武知道必须打断自己这位表哥,表哥的减法生意已经无师自通到了一定境界,再让他这么算计下去,温州人就不会出现了,以后商界都是法库人。
“八折挺好,八折挺好...谷贱伤农,大哥。”叶允武讨饶。
“八折就是56两银子,这个数,姑父能拿的出来么?”张秀林表示怀疑,毕竟,朝廷俸禄到叶京询这个级别,一年只有三十三两银子,还不能实发,扣去一年的嚼裹,剩不了几个钱。
“这你就甭管了。钱,我这就去找我爹要,你有把握这个价钱拿下烧锅作坊么?” 叶允武问道。
“肯定行。” 张秀林拍了拍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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