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叙事
大屋,曾经作为受荣里无可辨驳的中心存在了许久。据奶奶的回忆,大屋是三进两层结构,环绕着中间巨大的天井。从大门而入,依次是客厅、厢房和杂房。屋内实木地板,桐油光可鉴人。天井里一色巨大石板相嵌,严丝合缝平整犹如如今的水泥地面。合抱的廊柱,门楣之上,石板雕花刻字,木石榫合,二尊菩萨分立左右,红色披风,面目慈祥,不知何方神圣。整个墙壁均为青砖所彻,其砖长约半米,宽又其半,洵为巨制。墙面整洁,青砖交接处白泥线清晰可见。
犹记童年时光,每当夏季,水库水位褪下,大屋的遗迹清晰可见。那时的大屋遗址,已被开辟成了种菜的地方,青菜萝卜番薯之类,随水库水位升降或种或收。地沟垅头,就堆着大屋拆下的残砖断瓦。青砖青瓦,风蚀水泡了有半个世纪之久,虽然残破,有些颜色却历历如新,仿佛岁月从来不曾流逝过。在父母种菜的时候,我们会用满是泥渍的砖瓦,做一些堆房子的游戏,或者敲碎了打水漂,或者在深才齐踝的浅水里抓鱼。一种叫做“沙鲫子”的笨笨的小鱼,就喜欢躲在仍然浸在水中的砖瓦默默的庇护之下。
可惜啊,都是些好东西!当我问到大屋的结果,奶奶如此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那些从大屋门楣上、天井甚至墙壁上拆下的雕花刻字的巨大石板、青砖和石墩,那些记录历史的画面和图像,那些她们儿时曾经抚摸或许曾经刻画其上曾经徜徉嬉戏其间,梦想着有一天能拥有的,如今都默默地埋在巨大的水库坝下,经历风吹雨蚀,经历水深水浅。
受荣里虽小,但历史也不曾将其遗忘。兵来兵往如过江之鲫,“老中央”、税警团、日本兵、川军、小股打家劫舍的土匪,当然最后还有解放军,都在小小的受荣里留下过他们的足迹。就在家对门一个叫“迎山门”的小山洼里,有几个大坑,据说是散兵坑,里面曾经埋过几个受伤落伍而死的。我们也曾在夏天,摘了很多野果,也许就躺在哪一个大坑里,呼吸青草的味道,度过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水库尾的黄泥岗上,也有过短兵相接,据说是新四军和老中央对垒其上。大屋虽历经风风雨雨,却屹立不倒。最危险的一次是是日本兵放火烧毁了旁边的几间茅草屋,而大屋安然无恙。
大屋之毁,不毁于兵荒马乱的动荡年月,却毁于和平年代一场建设小水库的高潮。
在我看来,受荣里是个四塞之地,呈口袋型,一条主河流呈东西向贯穿其中,选在河流最窄的出口处,即“口袋”的扎口处建坝,“口小”利于建坝,“袋大”腹地宽阔,库容量大。平心而论,受荣水库虽小,选址不可谓不精到。水库坝上,多少次驻足冥想,那些深埋于下的大屋的遗留,如今安在哉?
以大屋之恢宏,竟不知何人何时建造。以受荣里之小,即或地主似也无此财力。据爷爷所说,或为“长毛”所建,惜无照片、村志等图文可为印证,不知安吉或孝丰县志有无记载?大屋之兴衰,即受荣里变迁之历史,惜乎淹没,遂使历史晦暗,久或不闻。
谁会为大屋哀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