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灯
天津连日阴雨,八月十五却是响晴,“云遮月”的预言终于没有应验。
今年中秋的月亮特别好,是纯净的银白色,清辉映照之下,四周的天空笼罩上了一片朦胧的白雾,圆月稍下方的位置有一粒清晰的寒星,和月亮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整个夜空显得安详而圆满,这在大城市里是很难得了——何况,是在中秋佳节。
据说这种日子是适合放灯的。就在这个晚上,海河边有千百只孔明灯乘着阵阵清风飞上天幕,或三五只一群,或十几只一群,飘飘摇摇的红色小球将天空静止的黑色的背景点缀得摇曳生姿。他们说像萤火虫,不过我没见过萤火虫,也可能见过而没有印象,总之无法判断这个比喻是否恰当。要我说,天上一群群橙红色的孔明灯倒像是一只只中了魔法飞上天空的桔子或者苹果,因为红色纸罩和明亮的灯芯的组合总让我觉得那是某种可吃的东西。
“孔明灯真的是孔明发明的吗?”
据我所知,是民间传说诸葛亮在五丈原延寿时点起的。而且,“时值八月中秋,金风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动,刁斗无声(《三国演义》)”,正与我们这次游玩的时间季节相吻合。然而诸葛亮终于死在了渭河边上,于是我就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也买了一只,借火点燃了灯芯,四个人提着四个角,静待热气把灯身充满。
“许愿,许愿!”
每个人都闭上眼睛默念什么。
我听到这个却怔住了:我该许什么愿呢?我想要什么?什么是对我最重要的?在这一瞬间,心里忽然一片茫然,头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却又没有一个能真正打进我的心里,我仿佛对它们都漠然视之。平日总想要这要那,当真正需要许愿时,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最希望要的是什么,真让我啼笑皆非。
暗地里一横心:这个愿望,不许也罢。
四个角的孔明灯承载着三个人的愿望飘飘悠悠飞上天空,不知要落到哪里,沿着海河,还有一群群孔明灯气定神闲地升起。这满天的灯火,承载着多少人的美好愿望呢?
二、一缸鱼
在一家眼镜店里,摆着一个普通的圆形鱼缸。我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住了。
鱼缸里有几大团水草,几条鱼,金鱼热带鱼都有。水草所占空间太大,枝条构成了一个个网络,使得这几条鱼行动非常不便。它们探出头来吞气,身体几乎与水面垂直,这是缺氧的表现,叫做“浮头”,一般来说,鱼类出现这种现象而不赶紧采取措施的话便活不了多久了。
小时候养过许多小动物,养得最多的就是鱼。每当我看到它们睁大眼睛游来游去,总是坚信它们是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动物。两千多年前在濠梁之上的庄周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我能做一种动物的话,我一定会选择鱼,熟知水的特性,划水而行如同在自己的天空游荡,简简单单。
配眼镜花了半个多小时,期间我一直在看着它们。临走了,我再次看一眼这几只喘着粗气的鱼:也许以后不会再来这里,即使来,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到那时,你们还在吗?
水草绾碧丝,张口对天嘘。地狭游不动,谁怜一缸鱼。
三、五大道
一直认为五大道是天津最为吸引人的地方。这里以保存完好、风格各异的西式建筑而闻名,但是在我看来,还有另外两个难得的特点。
第一是“静”。五大道所坐落的和平区是天津最为繁华、喧闹的地区,但只要迈过那么一两条街,进到了这一区域,马上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一座座小洋楼的环绕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没有游人的喧嚣,没有刺耳的音乐,连汽车声都像降低了分贝。所以,在这里才能安心地骑车或者散步,才能心平气和地用低声和旁边的人说点儿闲话,才能侧耳一听拉着洋车的老马达达的马蹄声,才能耐心寻访一些不为人知的遗迹。近几年,提到“旅游”,我最先想到的不是景色,而是花花绿绿挨着挤着的人,当人潮把景点原有的宁静淹没时,“旅游胜地”也就剩不下什么值得品味的东西了。五大道作为一个可以“旅游”的地方而依然保持着宁静,殊为不易。
第二是淹没在这一区域的故事。这一区域名人故居非常之多,行走在五大道上,不时就会看见某座小楼的墙上镶着一块牌子“某某故居”。也许这个“某某”在我们听来已经陌生,但在当时确实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想想几十年前,严修在那座楼里读书,张学良在这条道上步,还有孙殿英、徐世昌、曹锟……民国的军政要人、学界翘楚、知名士绅、商贾领袖都在这里求田问舍。漫步在这一区域寻访名人的足迹,可以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但是要彻底完成,却又太难了,因为牌子上标明的毕竟有限,不知哪间屋子里,就藏着不为人知的历史事件或有趣的掌故。
这是我第三次来这一区域了。第一次是在晚上,夜色甚浓,每一座小洋楼都是铁门紧闭,矮墙上爬着青黑色的攀援植物,雕花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第二次是在早春,春寒料峭,树枝上光秃秃的没有绿色,只记得两排洁白的玉兰花夹道静静地开放,时间仿佛静止;这次是在晴朗的秋天下午,天空明净,阳光柔和,庭院里的老树深绿的树冠上已经添了片片黄叶,黑漆大门外的雕塑旁也偶有几蓬荒草,生了青苔的台阶,微微摇摆的藤蔓,红的紫的牵牛花,真是搭配的恰到好处。但是这几次来玩均未能穷尽这几条道路的秘密,我想,以后恐怕也难以把它们彻底搞清楚。
四、结尾
这算是中秋节的“旅游”,略显匆忙。
记得看过一支元曲,具体词句记不大清了,但意思是:今年中秋过了,我知道明年中秋它还圆;今年春天花谢了,我知道明年春天它还开,但是“人去了,何日来也”?!
这又不是纯粹的歧路离歌,而是含着一种对未来难以捉摸和把握的无奈——人最难把握的就是“人事”,个人的小舟漂浮在社会的汪洋大海里,真不只下次相遇是在何时何地;再进一步说,即使能预知未来的结果,在时间的冲刷之下,人也不是原来的人了,时间的不可逆转,才是一种人人都要经历的大悲。
201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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