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9日发表在QQ空间）
1.
2010年年底姥姥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便发誓要把所有的孝顺都给姥爷，并且一定要陪着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结果是，我在美国上学，突然有一天早上姥爷吐血了，查出来是肝癌晚期，和姥姥一模一样，然后被病痛折磨了两周，走了。从他发病住院到离世，我只要有空就会发语音给他。前两天他似乎自己感觉到时日无多，便又央求母亲从头放一遍我的语音。母亲说，他听着听着就哭了。问他是不是想我，他点点头。问他想不想我春假回去，他点点头。可是他终于没能等到我。
我快被巨大的无力和刺痛感吞噬了。
听到姥爷去世的消息后，我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我不喜欢写这样的文章，可我已不能说，便不得不写了。
2.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安静，随和，睿智，只有你才能忍让姥姥一辈子。母亲说，姥姥不饶人的性子，多半是你惯出来的。你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不像姥姥又参加合唱团又学电子琴，但你待人接物从未失过礼数。退休前你是银行行长，退休后在家里，你依然是最有威望的那一个。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姥姥操心，你似乎也乐得清闲，很少过问。每年的假期，都是姥姥带着我去这儿去那儿，姥姥给我买这买那，姥姥陪我谈天说地，所以直到姥姥去世，我和你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我只知道，每一次姥姥跟我通电话，不善言辞的你总会拿过听筒，只为了应我一句把“爷”字拖得长长的、撒娇一般的“姥爷”。那个时候双手捧着听筒的你，一定是笑得露出满口的牙，满心满眼的幸福。
在我的印象里，你的身体从来都不需要我们担心，和时常生些小病的姥姥比起来，你一直都很健康。姥姥走的那天，你的精神突然就垮了。我无法体会到失去一个与自己相伴几十年的人是什么滋味，看着你一夜间苍老消瘦的样子，我的心很疼。带着对姥姥的满满的内疚，我握着你的手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你搬来跟我们一起住的时候，我在边准备高考边准备留学，两边成绩都不算理想，同时爸妈公司状况也不好，所以我跟爸妈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却又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太多，每天吃饭还要照顾你的口味，导致你总是觉得影响了我们的生活。你不止一次说过，要是你像姥姥一样得一场大病，一下子就走了，不拖累家人，自己也不受苦，该有多好。我才终于看清，对于姥姥的离世，你始终都没有走出来过。
3.
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你是最高兴的一个。回头看看那些地狱一般的焦头烂额的日子，无论爸妈和老师如何对我没信心，你都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你是最棒的，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行。
从高三下学期到出国前的这段日子，大概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中午爸妈不在家，又不想在家里做饭的时候，我会挽着你慢慢散步到你喜欢的小餐馆去吃饭，之后我去游泳，你再慢慢散步回小区。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小生活，我最是享受，也最是怀念。
临行前，我最担心你。来美国这么久，我不想爸妈，不想舅舅舅妈，不想小表弟，我就想你。每一次和爸妈视频通话，我看着的不是爸妈的脸，而是你捧着iPad，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还在想，等我暑假回国，你看到我长高了长胖了，你会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机场朝你挥了挥手，竟会是永别。
4.
若我还和以前一样与你不远不近，我大概还不会如此悲伤。最怕的就是你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习惯，习惯回家一进门看到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习惯到书房弹琴或用电脑的时候看到你在床上小憩，习惯做饭的时候把饭菜都弄软一些，习惯出门过马路的时候挽着你的手。这些都还像昨天的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不信。叫我如何相信？是不是要等我回了家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你不在了？最熟悉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你去哪儿了呢？我对你的承诺，我说你走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你身边，我却连你最后的样子都没见到，你会不会怨我？
我多希望我回家看到的不是一捧灰，一块墓碑，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你。我多希望。
我多希望我叫一声“姥爷——”你就能笑着应我一句“哎——”而不是静静的，在天上看着我。我多希望。
我多希望我还能弹琴给你听，我多希望还能挽着你去吃饭。
我却只能含泪，奢望。
5.
母亲说已经火化，送到回民公墓和姥姥在一起了。原来的墓碑也会改成两个人的名字。
你们相聚了吗？
姥姥，姥爷，我真的很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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