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六爷没去世之前,忠文伯在我眼里,一直很年轻,六爷(伯的父亲)走后,忠文伯在我眼里依然很年轻。直到有一天,忠文伯生病了,走不动了,我才觉得他真的老了。
认识忠文伯的时候,他在台上,我在台下,他是西村书记,我是小学生。如果不是报幕人介绍,台上那个带着鸭舌帽,穿着咖色对襟上衣,围着一条浅灰色围巾,长相白净,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没人会相信他是村干部。在小镇人眼里,村干部定是老农民形象才合格。那天,具体啥活动我忘了,但却记住了忠文伯。
婚后,嫁到西村,和忠文伯家一条巷子,虽相距不远,但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和伯见面最多打声招呼。那年冬天,和婆婆因为琐事闹点小矛盾,公公请来了伯来家调解。站在伯面前,我很委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公公请伯来调解,也很伤我自尊。伯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思,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娃呀,过日子就是家长里短,但想要处理好家长里短,就得相互忍让,百善孝为先。只有家和方能事事如意。谁都年轻过,总会坚持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也总想和别人翻出个里子面子。当你翻出面子时,其实就是失去面子。到了一定的年龄,你会觉得和谁都不值得计较,和谁计较都没有意义。听完伯的一番话语,觉得很有道理,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在伯耐心的劝解下,主动给婆婆道歉。如今,到了和谁计较都觉得没有意义的年纪,而伯却去了远方。
伯的一生,平凡而又伟大。自古严父出孝子,严父也出栋梁。伯的三个孩子都很优秀,并在各自的工作领域里出类拔萃。身为村支书,他一生兢兢业业,两袖清风,为村中的建设发展和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他的努力下,村小学拔地而起,为孩子们创造了良好的学习氛围。生活中,伯平易近人,为人谦和,一辈子,也从没和谁红过脸。在小镇,他深受乡党们的尊敬和爱戴。
伯生前爱写爱画,也喜欢音乐,曾是村剧团一名优秀的大提琴手。舞台上,伯优雅地拉着大提琴,低沉的大提琴声在高昂的秦腔中,如同一条涓涓细流。伯热爱文学,热爱文艺,曾为西村小学写过校歌,为广场落成写过诗歌,一生在报刊杂志发表过很多诗文。当年伯发表文章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得知我发表文章之后,他却拿着他的一篇文让我帮他把关。伯对文学的态度,让我肃然起敬。从伯身上,我看到了学无止境,看到了贵在坚持,也领悟到了做人的哲理。
最后一次和伯聊天是在两年前,那天,刚推着车子出门,就被散步的伯叫住,宁子,好久都没见你了,也不来看伯!看着伯一脸嗔怪,被惦记的幸福感,让我像鸟儿一样飞到伯身边。那天,挽着伯的胳膊边说边笑,因胖走几步路都喘的伯,进了屋又是给我取吃的取喝的,让他停下都不肯。看着伯蹒跚的身影,即温暖又心疼。怕耽误我时间,没坐一会儿,伯就下了逐客令:赶紧去商场!
那天,混吃混喝,临走,伯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塑封好的钢笔画交给我,这是伯以前画的,今个送给你!接过画,我眉飞色舞地调侃,天呐,天呐,这可是传家宝呢,伯,怎舍得?要不,我给伯写篇文?
赶紧走,赶紧走!伯一边笑着一边向我挥着手。
虽然和伯家几步之遥,除了见面问候几句,却很少坐下来和伯说说话。每天忙于生计,总觉得伯除了胖点,身体还算健康,总想着见面的机会很多……
当初说要为伯写一篇文,没想到,现在是以怀念的方式……
听到伯去世的消息,一直都不相信伯走了,直到看到乡党们敲锣打鼓从石门楼迎回伯的骨灰,那一刻,才觉得伯是真的走了。
在小镇,唯有高寿和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后,才有敲锣打鼓的礼遇,而伯,是记忆中唯一一个即高寿又德高望重的老人。
深夜,取出伯送我的钢笔画,用纸巾仔细擦拭,想着伯的音容笑貌,忍不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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