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傻阿成,是在村里巷子的最深处。他穿着一身破布衣裳,手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冲着我傻笑。
父亲告诉我那是傻阿成,住在巷子里,是个啥也不知道的傻子。
1
傻阿成原来不叫傻阿成的,他有名有姓叫做刘成;他原来也不住在巷子里,他曾有一个家,只是那个家没多久就散了。
据说是因为家里人都受不了有一个傻了的儿子。
之后便只留下傻阿成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布娃娃一起流浪。
村里人看他一个傻子实在可怜,索性在巷子里给他放了些棉被褥子,他就乐呵呵的栖在了那里面。
这一住就是十几年,村里陆陆续续出生了许多孩子,老辈和小辈们都知道巷子里住着个啥也不会只知道抱着个娃娃傻笑的傻子。
不知当年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傻阿成,只知道后来几乎没人喊刘成这个名字了,人们只知道巷子里住着的那个人叫傻阿成。
2
每天上下学我都会经过那条巷子,我知道傻阿成每天都醒得很早,每次天才蒙蒙亮,我就能看到他抱着那个布娃娃坐在那条巷子里。
我看他一眼,他就冲我咯咯傻笑,像永是远都没有烦恼一样。
晚上我放了学路过那儿,能看见他窝在他的被褥里,看着该是蜷缩着身子的——那被褥总是被顶起好大一团。
只是中午的时候他总是不在的。据村里人说中午说傻阿成的“外出觅食”的时间。
我突然毫无缘由的想知道傻阿成是如何“觅食”的。
村里人给我指了路,我顺着一直走,没多久就看到了那抹身影。
他正一手抱着他的布娃娃,一手在垃圾桶里不住翻找,整个身子伏在垃圾桶上,手与脏兮兮的桶壁碰撞发出砰砰的声音,没一会儿就用他那沾满污垢的手掏出了不少装有剩菜剩饭的袋子。
傻阿成的脸上还带着傻兮兮的笑。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个每天带着傻笑的男人竟活得如此艰难……
3
我看着他缓缓打开了袋子,在那堆看不出形状的剩饭里翻找了很久,之后他抬起手拿出了什么东西,我抬眼望过去,那好像是……一小半苹果。
那是那兜剩饭剩菜里唯一还算完整的东西。
他把那块苹果缓缓放到嘴边,我以为他要吃了它了,可没想到他的手转了个弯,把那块苹果递到了娃娃的嘴前。
我第一次听见傻阿成发出除了傻笑之外的声音。
他的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温暖的神色,缓缓嘟囔着:“妈……吃……饭……吃……”
那句话语序混乱,颠三倒四。
可我却突然明白,那是——妈妈,吃饭……
这个傻子,把自己手里的唯一看得出形状的食物,给了他心里的“妈妈”……
我突然觉得眼睛酸的很。
4
晚上,我向父亲问起了傻阿成的事情,父亲很惊讶,但还是跟我道来了事情的始末。
当年村里独生子女少的很,每家的孩子都好几个,在“傻阿成”还是“刘成”的时候就因为痴傻的毛病在家里不得宠爱,处处受着兄弟姐妹的欺负,一家里只有他妈妈向着他,能帮他说说话。
当时的家庭总是重男轻女,傻阿成虽有妈妈护着,但一个女人的分量总归是太轻太轻,傻阿成的日子依旧艰难。
村里人知晓了也心疼,但总归是别人家的家事不好管,偶尔能照料一下便已是全部。
再后来可能是因为那位母亲实在撑不住了,也或者是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只知道有个晚上有村民看见她背着个包袱独自出了家门。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那个唯一愿意照料傻阿成的人就那么消失了,没几天傻阿成便和他的布娃娃一起被被赶出了家门。
往后的事情我就都知道了。
5
后来放假了,我很久没有路过那个巷子,也很久没有遇见傻阿成。
只是我从没想过再次见到他会是这种情景——
我站在巷子口,看着巷子里蜷缩在巷角的男人,叽叽喳喳的小混混,还有碎了一地的布娃娃。
“看啊,傻子就是傻子,就知道抱着个破娃娃。”
“嘿,你这傻子,娃娃没了吧,活该你是个傻子。”
“缩着干嘛?起来啊,你也听不懂我们说话是不是?”
他们还在对着傻阿成恶言相向。
我发誓这是我听过的最恶毒的语言,傻阿成只是傻,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可却被迫承受着这一切。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进巷子里大喊着警察来了。
他们害怕了,转身逃离了巷子。
巷子里便只留下了我,蜷缩着的傻阿成和碎了一地的布娃娃。
“你……没事儿吧……”我走上前对着傻阿成说。
他突然从地上蹿了起来,吓得我一个趔趄。
他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傻笑,我看到他眼里含着泪。
他猛得把我推出了巷子,大喊大叫的赶我走开。
我用余光瞥到他蹲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的捡着碎了一地了娃娃,耸着肩膀,没有抬头……
6
傻阿成消失了,连带着那些碎娃娃和他的那些破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巷子里留下了几床破旧的被褥。
后来那些被褥落了灰结了蜘蛛网,早已看不出曾经有过生活的痕迹。
傻阿成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那个唯一愿意一直默默无言陪伴着他“妈妈”已经消失了吧……
以上为树洞笔迹原创内容,欢迎关注,获取更多精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