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陈汉柏的长篇小说《市井雨》
萧芹枝是不应该成为寡妇的。或者,萧芹枝也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市井雨》是一部描写都市风情的具有强烈现实感的长篇小说。在小说中,作者描述了下岗工人黎佳成夫妇、打工女萧芹枝、流浪画家杨志刚、房地产公司甄一龙总经理、深受民众爱戴的谬市长……通过一系列人物之间的曲折故事,以独特的幽默诙谐的语言,描绘出了一副生动的壮阔的真实生活的市井画卷,寓意深刻,耐人寻味。
萧芹枝,一位贫穷闭塞山村养育出来的美丽、洁身自好的女子,一位彷徨街头的打工女,一位主动退学、想要赚钱供弟弟读书的好姐姐。当然,她也曾是几个男人心目中敬畏的女神。家里人坚决不同意萧芹枝进城打工,因为在乡亲邻里的观念中,女孩子打工赚的钱一定是靠肉体换来的、不干净的。而对女孩子来讲,贞操比什么都重要,更不能让亲人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况且,蚕儿姐走出的路就是一条山村少女的耻辱之路。因此,萧芹枝先斩后奏,只能是偷跑出来的,她也曾悄悄跪在祖宗牌位前,声泪俱下发誓,如果在外面赚了不干净的钱,就遭天雷轰死,地雷劈死,要对得起萧家祖先三代,对得起父母高堂,对得起弟弟。萧芹枝开始了自己的山村打工女的艰难生活。
第一份女服务员的工作终止了以后,萧芹枝幸运地遇到了流浪画家杨志刚,他的适时出现解救了这位女子,萧芹枝成为了一名美院模特。流浪画家杨志刚是萧芹枝的柏拉图式恋人,一个世俗之人是无法进入到画家的世界中去的,他欣赏她的天使般的身体,却不愿碰它。他的神秘出现,又飘然而去,留给萧芹枝的是虚幻的甜蜜与苦涩。真实的日子仍然得过,每一个日子都会过去的,只是少了一位画家。
萧芹枝只想打工赚正经的钱。可是,却一步步陷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谁让她长得太漂亮了,又“自投罗网”呢!命运在拿她开玩笑,所以她就只能玩下去。然而,萧芹枝还夹杂着自己的私心,一方面,她在“陪读”,为了那可恶的、却人人都需要的钱;另一方面,她尽力偿还小北方,为了自己心灵的愧疚与忏悔。萧芹枝很是需要钱,又想要得到爱情,因此陷入了自责、痛恨、无奈之中,只好在得到金钱的同时,又去补偿爱情,为自己赎罪,去咒骂引诱自己上钩的甄总和干妈。
是的,萧芹枝的贞洁底线没能守住,她的家人,尤其是弟弟,为了自己的名誉,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姐姐走上蚕儿姐的老路,毁灭了他的一切。可是,他又曾想过一个女子,在城市漂泊无依、打工赚钱的艰辛吗?都是一个钱字,害苦了多少人啊!萧芹枝爱上了小北方,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两情相悦,互为依靠。此时,小北方正面临绝路,她必须搭救他,救他,也就是救自己,为他付出,最终是为了弟弟,为了父母。她选择这条路,不是为了自己贪图享乐,而是为亲人,为小北方做出了自己的最大牺牲。萧芹枝,是肮脏的纯洁,是耻辱的崇高,是丑恶的伟大,她原谅了自己。画家、谬市长、小北方,三个男人对萧芹枝的影响太大了,是恨是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有时候,她也在为自己解脱。“二奶”的身份并不屈辱,自我欣赏着做情妇的浪漫与风流。她在镜子前多角度审视自身,确信天生丽质、国色天香,也认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价值,也掌握了高档男人评价女人的眼光和胃口,她为自己的打扮而陶醉。萧芹枝变得堕落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陪读”任务完成了,她带着一大笔钱财回到了小北方的身边,而这段阴影却久久不能驱散。
小市民黎佳成夫妇在企业改制,非法集资的漩涡中苦苦挣扎。夫妻双双失业,致使生活更加艰辛。他们经历了股票的失败、仓库的破产、卖煤的艰辛之后,办起了麻将馆,却陷入了争夺客户的勾心斗角中。幺爹送来的美元也全盘打水漂了,夫妻二人上下求说,仍是一筹莫展。小说通过对黎佳成的工作、生活、家庭的细致入微的描写,反映出了城市中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不易。以黎佳成为代表的小市民对社会阶层的透彻剖析,对现实生活的幽默调侃,对人情世故的感知与处理,更是能引发人们去思考。我们一部分人就生活在这个阶层,定是身同感受,颇有体会。除此之外,市井人民的真诚、朴实、肯吃苦,与城市上层部分人的奸诈狡猾、牟取暴利,形成鲜明的对比。房地产公司甄总理贪欲无边,买官不成,最后成了情色的牺牲品。
秀儿因被遗弃而成为超级富婆,精神上的空虚使其成为了精神病患者;因三进牢房而自称为博士后的金娃子,不务正业,为了夺取钱财而残害亲人;庹泸生利用非法手段赚取钱财,伤人害命,却逍遥法外;街道青皮的为虎作伥,欺压人民,……这些负面场景的描写,使市井生活更加真实,更加壮阔。因为这些事例活生生存在于当代社会,亟待解决。我不理解缪市长这个人物形象,作者一再地描写这位官场人物是如何地亲民爱民,萧芹枝不恨他,黎佳成感激他,人民爱戴他。缪市长在接受“陪读”的同时,又不断地在自我反省、剖析人性,指出自己的罪行,可过后又继续进行着交易行为。当甄一龙的价值被利用完了后,缪市长便要把其除掉;他利用职权隐匿罪犯萧芹枝,仕途却不断地在高升。作者是想通过刻画这一人物,来讽刺官场的腐败黑暗、揭示社会现实吗?还是着实在赞扬一位人民公仆的允许犯错误、亲民爱民的光辉形象?我想,不管官场与商场的纠纷如何复杂、含混不清,最终受害者依然是老百姓,底层人民为了响应政策致富,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进行“投资”,却被一部分人轻易地挥霍掉了。
萧芹枝是贫困家庭的拯救者,是家乡人及其敬重的圣洁德行的化身,是牺牲自己而造成弟弟美好人生的圣女,也是个除恶行善的女性侠客,不再是反复被城市欲望吞噬的可悲、可叹的命运多舛的弱女子,而被作者打造成了一个传奇性人物。另一方面,生活的残酷无情,造就了另一个萧芹枝。她设计连杀三人后,就那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掌握犯罪证据的老民警吴片长也主动摧毁证据,为的是一个人情。纵然,坏人应受到惩罚,但也不能把除恶的任务交给一个女子,萧芹枝是完成了任务,可她杀人了,并且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似乎有些勉强,作者的感性色彩似乎太浓了。结尾时,吴孝旖喊了一声:我要妈妈。给读者留下了无限想象空间:今日的少妇出现在婚宴上,将会是怎样的场面?只是彼此感叹人生的荒谬、命运的乖戾吗?萧芹枝将陪伴女儿孤独地走下去吗?至少作为一个读者,我不喜欢这个结局。如果画家能回到她的身边就再好不过了,萧芹枝毕竟承受了太多,她应该生活的好一些。
酸雨,在小说中被赋予了象征意味。它给人类所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带来了严重的危害,也腐蚀了人们原有的纯洁的心灵。生活不就是酸雨吗?日子久了,就尝不出酸味来了。每个人都是酸雨,没有一个人不受世俗生活的影响,他们的身体、心术的PH值都在发生着变化。萧芹枝,从农村来的打工妹,到人体模特,二奶,情妇,差人犯,逃脱者,隐匿者;黎佳成,从工厂采购员到下岗职工,麻将馆老板,个体经营者。从人物身份的变化,可以看出中国社会在转型期出现复杂、混乱的一面,也看到了环境恶化后的市井酸雨对社会、对人的腐蚀,也看到了改革进程中所付出的沉重的社会代价。
《市井雨》中刻画的几个市民在生活的漩涡中苦苦挣扎、奋斗,他们对尖锐的社会问题报之以无奈的调侃,借以冲淡对人生的绝望,用自嘲、调侃、苦涩、无奈……形成了自我的小市民幽默。它书写了市井之人在艰难的生活中自我调侃,化苦愁为笑谈的乐观心态,也揭示了这一阶层人民对待生活的顽强毅力。
从阅读的过程中,我深深地被作者所具有的敏锐的社会观察力和大胆的写作能力折服,小说中既描写了城市底层人们生活的各种姿态,农民经验、官场纠纷、商品消费观念、也有隐藏在城市背后的隐秘经验。当然,也包括作者自身的社会经验。总之,这一切的因素都被作者成功地融入了小说中,使得此书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想要一直读下去,作品的厚度与深度不可言喻,而留给我的更是一种辛酸,为生活之艰辛而辛酸,为命运总是在捉弄人而辛酸,为人性之腐蚀,乃至丧失而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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