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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山不知道什么山，和尚也不知道什么和尚，只知道山中云雾缭绕，一棵老树遮天蔽日。
老和尚经常坐在树下，给小和尚讲山下的故事，讲江湖的故事。
偶尔，老和尚讲到动情处，便起身，折下一根树枝，向着长天，对着流云，踏着漫漫青草，不停的挥舞着，不停的细语着，像疯了一样。
这时小和尚会在一旁安静的坐着，看着老和尚，看着他手中的树枝，风从远处而起，阳光穿透叶子，仿似岁月的河流在响在动。
小和尚不知道为什么庙后面会有一座坟，那是一个没有墓碑，快要看不见轮廓的坟，荒乱的已经被杂草覆盖。
老和尚每天清晨起身，便会来到这里，安静的站着，等到东方一轮鱼肚白出现，便会转身离去。临走之时，取下佛珠，置于一旁，对着坟墓问道：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温声细语，哀愁自怨，似是六根未断，似是红尘未了。
终于有一日，当老和尚再次取下佛珠的时候，小和尚再也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念想？
老和尚似乎早已料到小和尚会如此问他，他低下头，看着小和尚，手掌轻轻划过小和尚头顶的戒疤，然后又抬起头来，把视线转向遥远的天边，目光深邃，思绪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
老和尚没有回答小和尚的问题，反而对小和尚说道：“你也长大了，明天下山去吧。记住，佛在心中，没有所悟，不要回来。”
小和尚下山了，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下山，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路过森林，路过湖泊，路过沙漠，路过很多很多人的欢笑和哭泣。
小和尚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亦或许不是无家可归，老和尚说过，天可为庐，地可为铺，走到哪里都是家，人生来红尘当中，只不过是一场修行而已。
小和尚就这样走着，不知道目的，不知道时光。
凡是他到的地方，每每遇上有人欺压弱小，坑蒙拐骗，他便会出手教训。
老和尚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会有江湖。小和尚不知道什么叫江湖，至于恩怨，他只知道，佛不分善恶，不分对错，只问因果。
他救过杀人如麻的恶匪，打过高高在上的将军，也痛斥过市井小人，点化过鱼肉百姓的一方恶霸。
小和尚在他的江湖当中一步步地走着，在他的岁月里不停的流浪着。
他仍然吃斋念佛，仍然双手合十。朝出于田野之间，晚归于山河当中，没有停歇，也不知道疲倦。
小和尚长大了，他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不公平的，不可问的，不能想的。
他明白了很多道理，可是他依然没有找到师父的答案，依然不明白老和尚在树下疯癫起舞时在念叨的是什么，不明白老和尚为何每天取下佛珠，只为了问一句话。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你努力去寻找答案，答案反而会离你越来越远。
岁月如同驰骋而过的马车，碾压过老和尚的脸庞，留下一道道弯弯曲曲的轮廓。
老和尚老了。
他站在树下，望着山下的村庄，一遍遍的追问自己，到底让小和尚下山是对还是错，怎么还不回来。
终于有一天，小和尚回来了，背上扛着一个女子，气息奄奄，快要死去的样子。他跪在老和尚面前，哭道：“师父，你快救救她，快救救她，她快要死了。”
老和尚看着小和尚，如今的他长发披肩，面容如刀削般轮廓分明，早已褪去了小时候的稚嫩，而眼神却没有了那时的光彩。
看着他通红的双眼，老和尚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他师父说过的话。
原来是自己错了。
“我救不了她”老和尚说道，“她的气数已尽。”
“不！”
小和尚撕心裂肺，抱着女子冲进了草药堂，翻箱倒柜，把所有能救命的药都拿了出来，他不想让她死。
可是，那女子终究还是死了。
小和尚从早上哭到了晚上，双眼红肿的像颗桃子。他把那女子埋在了后山，坟头累得高高的，还把方圆之内的杂草全部除了根。
他每日每日的来到坟前，回忆着快马扬鞭的江湖，吟颂着字字戳心的句子，怀念着那无法抹去的容颜。
老和尚站在后面，不发一言，不问一句。
不久，老和尚走了。
那一日他如同往常一样，取下佛珠，放在一旁，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小和尚就在不远处的坟前，看着他，看着他缓缓坐下，看着他慢慢的低下脑袋，直到再也没有动静……
或许，只有小和尚知道老和尚死之前想的是什么。
后山又多了一座坟。
很久很久以后，小和尚又把头给剃了，重新点上了戒疤。
不过他每天都会来到后山，看看老和尚，看看那女子，再看看那座快要找不到的坟。
后来，小和尚再次下山，但是很快便又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孩子。
此后，他的生活便是带着那小孩，诵经念佛，吃斋打坐。
小和尚成了老和尚。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山不知道什么山，和尚也不知道什么和尚，只知道山中云雾缭绕，一棵老树遮天蔽日。
老和尚经常坐在老树底下，给小和尚讲山下的故事，讲江湖的故事。
作者：石灯笼
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七月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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