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岁的阿珍已经出落的更加标志。明漪双剪在那碎银般的月光下,一汪一汪的晃出一派柔媚的光来,嵌着两颗春星,微微荡漾。即便不施粉黛,乱头粗服也丝毫掩饰不了清秀绝俗。
小少爷到了五六岁的年纪便送去了学堂,阿珍就伴随着接送。每每进进出出巷口,双颊像浸染茶花一般嫣然绯红。巷口有一家卖大饼的父子,那饼师的儿子小三子,年方十七岁,面貌虽算不上出众,可也是清瘦俊朗。
有时候,阿珍去买饼,两人会有意无意的搭讪两句。阿珍通过别人口中了解到,小三子也是可怜人,从小就死了母亲,小小年纪就已经跟着父亲风餐露宿的跑过大江南北。而小三子听了阿珍的身世,更是觉得唏嘘不已,对她更是我见犹怜。
这天,阿珍又被小少爷暴躁的情绪狂轰乱打了一顿。阿珍不觉得触动愁怀,想起了许多心事,想起来抛弃自己的父母,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想想自己自己的命运,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只好交给别人支配。想着想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
阿珍神情恍惚的带着肿大核桃般的眼睛路过小三子的饼摊,梨花带雨般的她更突显了几份妩媚。小三子直勾勾把她看在眼里,刻在了心里,绷紧的神经在跳动,恨自己无能无力。他心中泛起想要上前同她讲一句话的意念,却只能饱含着满眼的神情与疼惜目送她在自己面前缓缓经过。
以至于后来形成了一种习惯,每到早晨,小三子就会不知不觉的走到门外去,用眼光迎接着阿珍从宅门中出来。而阿珍在慢步走向小三儿的时候,也感觉到了那双火辣辣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她的脸烧得像火烧云般绚烂。
起初,阿珍百般不自然,后来渐渐的也形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被注视下的重视与关切填补了内心的凄苦与寂寞。不知从哪一刻起,这种注视变成了一种渴望。每一次走出巷口,她也不由自主的用快速的眼神急切地寻找那清瘦的背影。看见的时候面目绯红,热血沸腾,看不见时怅然若失,神情恍惚。
这段情愫就这样在两人心里疯狂的滋长着,可是,羞涩的年华,谁也不愿打破这份静默的相守。
终于有一次,小三儿子用坚定且深情的眼眸鼓足勇气把一朵开得火红的茶花递给了阿珍。他没有说话,嘴却咧的如同茶花般灿烂。仿佛在这朵花儿中,传递出他那可以经受住任何考验忠诚和至死不渝爱情的讯息。
阿珍拿着那朵花,似乎里面储存了遍天下的甜汁。这甜汁,随着血液输送在四肢百体循环打转,甜到极致,便欢到极致。她觉得枝上的鸟声带着欢声,园中的柳色含着欢色,楼头的月光放着欢光,水面的波纹漾着欢纹。即便在梦中,连梦魂儿也受着甜汁的浸灌。连张婆看了,也打趣道:“这闺女是思春了吧,我看得早早找个人家打发了吧!”
珍婆注视着那秀儿花儿,还是忍不住婆娑了一下,花瓣轻柔的如同孩子的肌肤一般,如此娇嫩。时隔多年,每当想起站在巷口的那个青年,珍婆日渐枯竭的双颊带动着褶皱一起微颤着。
在午后星星点点的阳光下和层层叠叠的树冠中,珍婆似乎看见了他那隐约的轮廓。她想起了那明朗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茶花一样,那样舒展着,带着香气的笑容,缓慢的盛开着。
三月的天,总是乍暖还寒。一会儿还晴空万里,不一会儿乌云不知从哪头飘过来,遮盖了整片天空。风吹的叶子沙沙作响,没有阳光追随的风儿退回到了冬季的凛冽。
狂风一阵阵的吹过珍婆的衣襟,吹散了她心中好不容易形成的涟漪。要变天 ,珍婆抬起头,喃喃的呆望着从那头飘过来的乌云,乌泱泱的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那个时候,但凡有丫环的主人家,都不肯轻易将丫环嫁出去,因为丫环的用处不只是服侍主人,还能做主人的出气筒。
当阿珍深陷在情意绵绵的爱情中,企盼自己能早日脱离苦海。可是,希望还未到达,难星早又临头了。
小少爷的母亲,也就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见阿珍年岁已大,人也伶俐,便将她调到了自己房中,服侍自己。这主妇是个鸦片鬼,平常必到日落西山方才起身,天亮之后才预备安睡。她对阿珍的脾气偏又很大,茶饭必须刚正可口,热了不好,冷了也不好,倘有一些不合意,破口就骂,伸手就打。
这天夜晚,阿珍在房中服侍着主妇在烟床上吞云吐雾,觉得精神困顿,便不由自的打起瞌睡来。忽然觉得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紧接着突觉头上一阵奇痛,急忙睁开眼睛看时,见主妇正手举烟枪,又要向她打来。
阿珍连忙将头一偏,虽躲过一枪,但使主妇更的发怒,霍的跳起来,骂道:贱婢,时候还这般早,你竟这般好睡吗?东西被烧了也不知道吗?”说着顺手拿起放在暗上的茶杯向她扔去。阿珍躲闪了过去,连连讨饶。
主妇更加恼怒了,眼睛一瞪,计上心头,就拿起烟杆在烟灯上烧了一会,差不多烧的通红时,就找准阿珍的手上戳过去,阿珍来不及躲避,烟杆的尖头已戳进皮肤,这一痛楚,真是前所未有,几乎连起也接不上了。
阿珍赶紧伏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般求饶,主妇哪肯罢手,逼着她将衣服脱下,预备再用烟杆来戳。阿珍泪如雨下哀求道:太太请息怒,我身上这些伤痕不是打出来就是拧出来的,一块连着一块,已经没有好的地方。倘若这烟杆再戳进去,我这条小命也不保了。”
“你这小蹄子,还敢顶撞我。”任凭阿珍怎么哀求,主妇铁了心要好好将她惩治一番。说着将烧的通红的烟杆戳在她是臂膀,肩胛处。
撩烧的滚烫的钢针扎进她的皮肉,可怜的阿珍拼命的想要捂住却顾主了这头顾不住那头,只好咧着嘴撕心裂肺的一边求饶一边哭喊。她那痛苦不堪的全身,肌肉已经不是在颤抖,而是剧烈的痉挛。
折腾了半天也把主妇折腾累了,便稍稍松了口气。阿珍见这细缝,又连连叩头道:我再也不敢了,求太太饶命啊!”那主妇听了这番话加之又精神不济,只好作罢,嘴里嚷道:再让我发现了定不饶你。
阿珍不断的叩着头,千恩万谢后见主妇躺下便忍着疼痛继续给她捶腿。当天夜里,阿珍就发着高烧病倒了。
朦朦胧胧中,她想起小三子来。阿珍觉得从未如此这般思念某个人,他明明没有在那里,她却设想他在。她盼望着他出现在根本不会出现的地方,她时不时的从梦中惊醒,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就在黑暗之中凝望着自己。
小三子也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阿珍了。每天他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巷口,希望从那里能突然出现阿珍那倩影。闲暇时,他不停在门口兜兜转转着,希望能打探到她的消息。好几次,在心心念念中,他把大饼也烘焦了。
小三子不见阿珍半个多月,朝朝夜夜的苦想着。可是,期望与失望总是与之并存着,他没有打探出阿珍的消息,却看见她坐着大红花轿出嫁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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