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失去

       小时候的我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因为爸爸妈妈工作忙，总会在上班的时候给我往姥姥家一放，下班顺路接走。小时候爷爷奶奶是不疼我的，哦现在也不疼。真的对爷爷奶奶没什么童年印象。姥姥姥爷没有儿子，四个女儿。对外孙女外孙子特别好，嗯真的特别特别好。

      等我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生日是在下半年，所以被我家那边的学校拒绝入学，所以只能去姥姥家的那个村子里的小学校上学。哦对，那个村子里有个老树，特别大特别大的古树。而且树的中间是空的，但是每年春夏还是会枝繁叶茂。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经常藏在里面，第一次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我，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就很容易被找到了。回家和姥姥学这件事，姥姥笑骂我“傻外女，你老躲一个地方别人能找不到吗？还有下次可别躲在老树里了，那树是因为被雷击，中间才空的，躲里面不吉利”。反正我当时是不理解不明白不清楚不管他吉不吉利，在老树里一躲就躲了三年。

      从幼儿园到二年级，对当时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才一年制，不分什么大班小班。三年里上学的时候都在姥姥家吃住，到了寒暑假，爸爸妈妈工作不忙有时间了就会把我接回家。但当时我不是很喜欢回家，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在家里没有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而我心心念念的小伙伴，都在姥姥那里啊。

      我记得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午休在班里趴在桌子上睡觉。睡着睡着我的凳子坏掉了，凳子腿折了。我吧唧一下就摔地上了，没怎么疼，还睡的稀里糊涂的。但是班里的同学都笑我，我就哭着回家了。姥姥姥爷看我哭着回来了，问清楚是因为凳子坏了摔了，带着我找学校老师，老师说是我的错让我赔凳子，姥爷说赔凳子没事，我们孩子睡觉摔着咋整，这你赔的起么？姥姥姥爷都是年纪挺大的人，本本分分，对我的教育也一向都是“一定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之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向别人讨说法。

       那个时候没有小孩会像现在的孩子一样天天逛超市买玩具，可我还是当时最“富养”的小孩子，姥姥姥爷兜里都会备着一块五毛的硬币，每天中午给我一个。哦对，当时我还知道姥姥家的钱匣子放在哪里，我偷偷的打开过一次，里面全是硬币，一块的五毛的一毛的。可能姥姥姥爷从来都不知道我知道过钱匣子的位置。我记得夏天的时候吃完饭姥爷会给我调糖精水，就是冰镇（是用从井里新抽出的凉水镇的）加上一点糖精一点白醋，真的很好喝。下雨的时候，没有雨伞。姥爷会给我披特制的雨衣，就是用一个防水的编织袋，把一个角折进去，披在头上，反正学校就在姥姥家的大门口，一点雨都淋不到。还有姥爷做的蒸鸡蛋，特别老！就是和嫩相对的老。爸爸总说鸡蛋羹要嫩的才好吃，可是老的鸡蛋羹上面放上葱，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蛋羹。我一次能吃三碗米饭。姥爷还会做一道特别下饭的菜，就是把红薯蒸的特别特别熟，蒸糊把糖分都蒸出来特别甜，然后拌米饭，我也能吃三碗。姥姥家都是姥爷做饭的，姥姥大姥爷好几岁，嫁给姥爷的时候还是二婚，但姥爷对姥姥真是实力宠，这一辈子没让姥姥做过饭。

      后来，我长大了。二年级之后就回到了我家的学校上学，不仅见不到那些玩的很好的小伙伴，连姥姥姥爷都只有在放寒暑假的时候才能见。没事，反正那个时候人们都不像现在这么忙，家里的大姨二姨小姨还有姨夫还会经常在姥姥家聚餐，就是吃个饭。我记得特别清楚，吃饭的时候因为大家都是骑着摩托车电动车哦当时二姨家里都有汽车了。然后我们在客厅吃饭，人多就把俩个桌子拼在一起放在地上。大家一人一个小板凳。有时候人太全的时候板凳不够分还要有人坐板砖什么的凑合。姥姥家里有两个大院子，院子特别大，所以我觉得姥姥姥爷在旧社会一定是个地主什么的，好几间房子都是姥姥家的。一般我们吃饭的时候姥姥就坐在大门口看着车子。虽然我们所有人都和她重复说没事，丢不了让她进来吃饭，但从来没有成功过。姥姥就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东瞅瞅西看看，等我们吃完了有人出来玩她才回去吃。妈妈和我说，姥姥是不吃鱼肉不吃羊肉不吃鸡肉的。可是到了后来，姥姥再也没有不吃的东西了。

      姥爷去世的时候我上高二，秋季运动会最后一次彩排的前一天晚上。当时妈妈晚上十点多给我打电话，说姥爷生病了让我明天回去看看。因为妈妈以前从来没有那么晚给我打过电话，我就知道肯定有事了。当时十点半左右熄灯，还没打完电话宿管就过来敲门让我们熄灯，我对她吼了一句操你妈闭嘴，宿管用手电照我们宿舍说我们宿舍完了记大过。我和我妈说，行我知道了，明天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打车回去。那天晚上我一晚上没睡，坐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我都不知道原来人会有那么多的眼泪。第二天大早上没出早操就要彩排运动会开幕式，我眼睛肿着在那跟着他们喊傻逼口号。下操去找老师请假，班主任不在只能和历史老师请，那老师看了我一眼，问我原因，我一边稀里哗啦的流眼泪一边说原因，老师特别嫌麻烦的撇了我一眼说，开幕式缺人得扣总分吧。直到高三毕业我再也没和那个老师说过话。高考之前学校组织教师祝福，就是老师站成一排学生排着队一人一个拥抱，到了历史老师，我和她说谢谢您不用了。

后来还是我哥接的我，上了车，车上满人，我没记住都有谁，因为当时没人说话，就只有吸鼻子抽泣的声音。到了门口跟着跪了一遍，我之前没经历过这些流程，别人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感觉脑子里空空的，身边只有哭的声音。心里堵得难受，只是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姥爷了。

       姥爷去世之前姥姥就已经老年痴呆了，小脑萎缩不认人不记事。那天我看见姥姥坐在屋子最里头，啥也不知道，不哭也不不闹，好像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后来姥姥四个女儿家轮流住。女儿们对她很好，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什么的多好。妈妈说之前姥姥特别想要生一个儿子，因为在那个年代，没有儿子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而且姥姥家有个邻居还会经常嘲笑姥姥家没儿子，可是后来，那个邻居在前几年被儿媳妇赶出来折腾死了。姥姥老年痴呆越发严重，从最开始不认识人到后来生活不能自理，不会走路不会自己吃饭不会上厕所。虽然姥姥总会把咳出来的痰吐在地板上，每次妈妈问她要不要尿尿什么的她都说不要但每一次都在一会儿就尿到裤子里。妈妈虽然有时候也会烦也会生气但都是嘟囔几句就去收拾一遍又一遍。其实得了老年痴呆的人更像是一个小孩，姥姥越来越瘦，越来越小。每次家里来人，都要拉着人唠嗑没完，虽然她谁都不认识，还总叫我小姑子。姥姥还变得特别馋，就真的像小孩子一样，只要看到别人吃东西就要。有一次我听妈妈说，你姥姥省了一辈子，什么都不舍的吃，到了老了傻了是应该多吃点了。

      后来姥姥重病是在今天夏天。暑假我正在考驾照，那一阵子正好轮在我家，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在家一直都在给姥姥打点滴维持。后来好像实在不行了，妈妈和姨们商量把姥姥送回了姥姥家，对，就是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家。那天晚上爸爸妈妈都没回家，我把门锁好，给自己和妹妹做了饭，吃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想。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爸爸妈妈就回来了，我打开门问妈妈我姥姥怎么样了。妈妈没看我，说你姥走了，我们回来收拾一下，然后你下午再过去就行。我站那哭，我妈说“你这样妈妈得多难受啊”，我不敢让我妈看见我哭，就死憋着，可是憋不住。妈妈做了粥，我端着碗挡着脸眼泪都吃嘴里了。换了衣服我一起去姥姥家，只有几个姨在，其他人还没来。因为是夏天，开始冰棺没来的时候姥姥就躺在那里，还开着风扇。风扇吹的动盖着的东西，好像姥姥还在一样。我坐那陪了姥姥一天，时不时有人过来悼念，声音大我就跟着大声哭，声音小我就跟着小声哭。下午发烧了，被送回家，带着我妹和另一个妹妹，洗了澡躺着，难受。

       第二天我中午考科二，抽了时间去考了个试，没打算过。回来的时候错过了入棺。丧事的饭可真难吃，我一进嘴就吐。

       等所有都结束的时候，我坐车离开那个院子的时候在想，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可是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