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神鸟

这颗星星的晴空，有时候会忽然变成灰蓝色。

低饱和度的灰蓝色云层缓缓遮住太阳，只看得到头，看不到尾，像北极一望无际的冰川倒挂当空。阳光四散，世界的色彩从明橙变为淡钴色，然后半透明的、带些金属色泽的雨点从天而降。雨势并不大，但一下往往就是一昼夜。

咻伊尔和大多数夏戎庶民一样，不喜欢暴露在蓝灰色的天空下。他们的皮肤上有着能承受高温的皮层，那些银色的雨会渗进皮层深处，留下某些难以发觉的后遗症。

咻伊尔在广袤的盆地上飞驰，用十分钟的时间来到包围盆地的复杂山地。山地上满是烈红色的植物，但它们的枝叶不大，身形不伟岸，并不能确保咻伊尔免遭银雨的侵袭。他记得山脚下有些地方找得到奇特的溶洞，他得赶紧找到一处躲进去。

这片地热充沛的土地上，有着独特的作物，独特的燃料，独特的秘密等待发现。只有具备独特能力的生命，才能得其给养。

夏戎是这些生命的一员。准确地说，在长达上千年的文明进程中，夏戎几乎成为了这些生命的“全部”。

咻伊尔是一介年轻的夏戎庶民。还牙牙学语时，父亲教他说，“夏戎四族，庶族有三，其首为尚。”咻伊尔没有见过其余一族的样子，但他的族群不是五族之底，只要好好打猎、好好开采，积极参与天职，尚有机会一睹“尚”的风貌。

咻伊尔和其他夏戎猎手一样，可以自主控制皮肤表层的导热性，且控制阈值的下限极低。当外界温差剧增时，他们有能力在一定时间内确保内部体温维持正常。但蓝灰色的细雨会干涉这个机能，长时间暴露在其中甚至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至于具体是什么不可逆的损伤，咻伊尔不太清楚，也不敢去求证。

听长辈们说，蓝灰色的绵长细雨，来自一只四面游荡的神鸟。神鸟翼比天高，见首时不可见其尾，所及之处裹挟着横跨地平线的浓云，以此护其神姿，凡人不可视也。神鸟一年三季翱翔于天际，不会困倦，赋赤道以北神雨。当冬季来临，神鸟回归大洋，寻一热流沉入长眠，来年再临。

咻伊尔年纪还小，家里也不是富庶的部族，没有机会学习“文字”。但他至少记得神鸟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那个名字即使翻译成粗俗的夏戎文，读起来也颇为好听。神鸟的传说不是本土教义，它来自大洋渚洲的遥远文明。数百年前，大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尚”曾以异族教义为名抹消神鸟的传说，因为这蓝灰色的天空并不给夏戎带来福音，反而带来灾祸，剥夺他们天赐的力量。

但“那个东西”的出现，让夏戎找到了银雨的意义。

银雨给他们带来灾祸，但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东西”，也受神鸟之威的制裁。与其说它们是猎物，不如说它们是一种“资源”，夏戎擅长使用这些“资源”，携带资源的猎物们常在夏戎的领地中活动。它们有用，也很值钱。

现在，咻伊尔要开始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