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而过,见风景灿烂,听晨鸣夕叹。我想我会遇见一个完美的人,她能契合我每一次呼吸,同步每一次脉搏。我想带着她去玄武湖边吹吹晚风唱唱情歌,我想带着她去狮子桥数数街灯踩踩影子。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让你静待遇见,还是主动拥抱。
第一次见到老孟是在老乡会上。在不太熟悉的人跟前我喝酒比较内敛,从来是点到为止。老孟不一样,任何人来敬酒,他毫不犹豫的拿起酒瓶就往杯子里灌,然后拿筷子平着一抹,浮着的泡沫就撇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将瓶口贴着杯子慢慢的加满,然后干个痛快。我心想,靠,这人对自己也太狠了吧。喝完后他就拿嘴往衣袖上蹭蹭。我又想,靠,这人对自己的衣服也太狠了吧。但我喜欢喝酒直爽的人,当朋友肯定不藏着掖着,自然而然就和老孟玩到一块了。
而认识小满,是我向锦年表白失败之后。
酒桌上我寥寥的拨弄着花生。本来是为了安慰我失恋组起来的局,他们倒在旁边喝酒划拳玩的不亦乐乎。老叉说:“周总,别沉着脸。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日哥们陪你睡!”我斜了他一眼,从他的利群里抽出那根反放的烟。
“那我就先把你的九五抽了,就当过夜费。”
他刚想抱怨,突然惊呼起来。抬头看,出去接电话的老孟回来了,领着个白白净净的妹子进屋。人白,又搭着一袭白色连衣裙,在一群大老爷们当中就像巧克力蛋糕上装饰了一朵奶油。我是个公平的人,打分从不偏颇,见到小满的第一眼,我给了八分。后来我才意识到,八分给低了,因为小满还有一堆加分项,加完得上千。
老孟碰碰我:“认识?”
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出神的失态,赶紧往边上挪了挪,给小满加了张椅子。老孟给小满介绍到:“这是周老师,今儿是他的局。”小满低着头,抓着老孟的小拇指,轻轻的咬着嘴角,感觉特别怕生。各人轮番介绍,然后落了席。我不时瞥瞥小满,她攥着手里的纸巾,头一直低着。只有在老孟仰头喝酒的时候才会抬起头,心疼的看着他,然后在他放下杯子的时候给他递去擦嘴的纸巾。
那天老孟手气不好,钱包输的空空荡荡的,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小满身上。我偷着问小满:“你搞得定么?”小满一脸尴尬但语气坚定地说:“没关系,我能照顾他。”
从那天起,每逢有局,老孟就会带上小满。一来二去,她渐渐也放得开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反过来跟我们开开玩笑,我们也就把她当自己人了。惟独不变的,是她总会在老孟喝完酒悄悄递上一张纸巾。
我跟小满聊得来,这姑娘单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说:“小满我跟你讲个故事。小白兔在森林里迷路了。她见到一只小黑兔,就问:’小黑兔,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么?’小黑兔说:’想知道么?先让哥高兴高兴。’小白兔就让他高兴了。又走了一会,遇见一只小灰兔。小白兔又问:’小灰兔,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么?’小灰兔说:’想知道么?先让哥高兴高兴。’小白兔又让他高兴高兴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么?”
小满答:“小白兔怎么让他们高兴的啊?”
我好奇老孟为什么那天会突然带她过去。小满告诉我,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天。
刚进社团的小满被几个学长一直问话,小满怕生,又碍于是社团的前辈不得不应付,面对着酒杯又不敢碰,又不敢拒绝。对面一个一直阴着脸不说话的男生突然走过来夺过她的酒杯,闷个干净。学长一脸尴尬,又不好意思发作,重新笑嘻嘻倒了一杯递给小满。没想到这人又直接抢了过来。
学长说:“老孟,今天是欢迎学妹,不是请你装逼。”老孟也不说话,瞪了学长一眼,倒是把学长给镇住了。瞪完走回自己位置上又吹了瓶,拿袖口擦擦嘴。学长没了兴致,也就不再理睬小满。
那天老孟东倒西歪的从饭店走出去。夜风萧萧,在空落落的街上来回往复。他藏在狮子桥昏沉沉的街灯下,掏出烟。两三次火苗都被风吹熄,老孟再点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有人从后面拍拍了他的肩,老孟一回头,是小满递给他一张纸巾。
老孟拿着纸巾发愣不知中了什么邪:“你知道这条街在说什么?”
小满:“你喝多了,街道不会说话的。”
老孟:“把你微信告诉我,我告诉你它说了什么。”
又过了一个月,两个人在一起了。
他俩在一起的第100天,我叫上老叉他们那群第一次见到小满的兄弟在广州路ellens订了桌,给老孟发微信,让他带着小满出来玩。
老叉:“我感觉你后面那桌的妹子在看我。今天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斜了他一眼:“花自飘零水自流,妹子特别爱看猴。”
我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老孟从后面拍了我。回头才发现他是一个人来的。
我问:“不是让你把小满一起带过来么?”
老孟嘴角叼着烟,在桌上翻着火机,眯着眼点燃。深深地吸了口,说:“分手了还带来?你们想泡?”
我把他手上的烟抢过来,丢到他的啤酒里。老孟看着啤酒瓶不说话,突然拿起包下楼了。
我追上去,他在路边踢着石子,我就坐在台阶上抽烟。旁边的大爷问我们:“小伙子,阿喝馄饨啊?”
我说:“大爷,我把这代笔卖给你,你给我两碗馄饨。他虽然没心没肺,但长的人摸狗样,您就将就着加两个蛋吧。”
大爷又问:“啊要辣油啊?”我摆摆手。两碗热腾腾的加蛋馄饨端上桌。老孟从碗里舀起那颗蛋,认真的看着,问我:“周老师,你觉得你以后还会遇见下一个像锦年一样让你倾尽全力喜欢的人么?”
我说:“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我知道小满只有一个。”
老孟说:“我知道小孟很好。我也很喜欢她。你买过高达么?自己一个个零件拼起来的模型,和你买好现成的手办,总是不太一样。”
老孟说:“周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撩骚玩玩?”
刚吃一口,我赶紧吐出来,咋着舌头问大爷:“大爷,您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烂了?怎么恶心的不行?”
老孟把勺拿出来搁在小木桌上,端起碗喝了个干净,拿衣袖擦擦嘴巴。
跟老孟喝完馄饨的第二天,我旁敲侧击的问小满心情怎么样,她只是发过来几个微笑,再不多说。说实话我感觉小满分手后的生活也过得不差,慢慢的在社团里在学校里都吃得开了。有时候会在朋友圈里传几张可爱的自拍,或者跟好朋友去哪家餐厅吃了顿像样的晚餐。
小满本来就好看,学校里追她的男生越来越多,但她也一直单着。我调侃她,人生恋爱都要升级,你好歹也挑几个怪出来练练啊,不然一直一身裸装,她拨浪鼓似的摇头,说不喜欢的人多呆一秒都不乐意。
有时候她会喊我一起出来吃饭玩桌游,我们从来不聊老孟。约莫着过了半个多月,我陪她去德基的HM试衣服,她在货架间来回穿梭。在一排裙子前略一停顿,然后转头就冲了出去。
她坐在星巴克前的座位上,用手在牛仔裤上的破洞上扣来扣去。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紧咬着嘴唇,从我的角度清楚地看到她睫毛的颤动。我坐过去,她抽噎着,轻轻的说:“老孟说他最喜欢我穿白色的连衣裙。”我该怎么回答呢?我不知道,只好也低着头。
过往的人好奇的看着我们,清晰地将压迫感传递到我的身上。我偷偷告诉小满:“别哭啦,大家都觉着是我把你弄哭的来着。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小满梨花带雨的抬头,问我:“你有纸巾么?”
我从背包里翻出压得皱皱巴巴的品诺,递给她。
她轻轻把眼泪拭去,又换上一脸微笑。
老孟这边也没闲着。期中刚刚考完,各种各样的的局。我在朋友圈能看见他发的各种各样的小视频,当然,我也拍了。
我们混迹于各种声色犬马之间,往往是酩酊大醉。老孟总是在开局前就嚷嚷:“别再一堆大老爷们一块喝酒了!那谁,你不是盘膝king么?喊点漂亮姑娘出来一起玩啊。”他喊的最凶,开局后又一脸阴沉的坐那儿,跟前摆一堆空酒瓶,一边手上还握一支,喊过来的盘膝一个都不敢靠近他。
有次一个纹着花壁的摇滚少女径直坐在他身边,冷漠的开了瓶啤酒。她也不看老孟,直接跟他碰杯。老孟调整了下状态,挤出微笑看着姑娘说:“姑娘,你觉着我像坏人么?”他的脸部肌肉控制的不好,左边的嘴角异常上扬,还不停的颤动。姑娘看着他,打了个寒颤,默默走开了。老孟只能郁闷的拿起酒瓶重新喝着闷酒,再用衣袖擦擦嘴角。
这样的生活没过几日我就吃不消了,身体扛不住。银行卡里的数字更吃不消,就像得了急性肠炎,一个劲的缩水。我说:“老孟,要不咱们消停几天?我得调养调养身子,毕竟22就得生小孩了,要提前戒烟戒酒提高后代质量。”
“你喝酒都喝不痛快,想必你儿子游得也不快,还在意什么质量?”
我没听懂当中的逻辑关系,但我确实消停了一个星期,也就一个星期。
周六我刚洗完澡,跟舍友瞎侃了几句就开始写东西。老孟打电话让我下楼,说有特别要紧的事儿,立马就得见着我。撒着拖鞋穿着背心下楼见他,他梳着油头带着首饰对我说:“走,去喝酒。”
老孟的学长过生日,在温莎组了一局。从仙林去湖南路要一会,我们坐在出租车上都不讲话。我看着窗外的树排着队在我的眼前报号,他也看,眼神空落落的。气氛有点诡异,我想问他什么来着,最后又没能问出口。
这帮人说是去KTV,其实压根就是换了个地方喝酒。我刚拿起话筒,老孟就捉着我上了桌子,两眼放光的盯着台面上的轩尼诗。老孟喝啤酒跟喝开水似的,喝洋酒是真不行。他一如既往的继承了自己的坏运气。小姐牌玩了第四圈,他当了6轮小姐,张开了身子趴在沙发上嚷嚷着这游戏有毒。我不理他,继续发牌。他猛地一个起身就要拉着我出去喝碗馄饨。
他提着猪蹄过来坐下,嘴里骂骂咧咧:“我靠,满肚子冰红茶味。我得来点中国传统文化滋养一下灵魂。”啃着猪蹄,他漫不经心的问我:“小满最近怎么样?”我嘴里正扯得焦灼,没空回答他。
老孟说:“我是真挺喜欢小满的,可是我就是感觉自己没什么动力去对她好。”我心想,完蛋了,猪蹄卡牙缝了。
老孟自言自语:“其实我可喜欢小满穿白连衣裙了。”
老孟自言自语:“其实我可喜欢小满拽着我小拇哥儿了。”
老孟自言自语:“其实我可喜欢抱着小满闻她的洗发水味道了。”
老孟自言自语,我说:“草,还能不能好好让人啃猪蹄了!”
老孟从他的碗里把鸡蛋舀出来,放到我碗里:“周老师!周大师!您传授传授,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对小满用尽全力好啊?是不是小满不是我应该遇见的那个人?”
我盯着他说:“听说前两天学生会聚餐,小满给他们主席递了张纸。”
老孟把鸡蛋又舀了回去,胡乱的啃完猪蹄喝完馄饨回头对老板说:“老板扯点纸过来。”
回到房间里又单纯的喝了几圈,学长也不胜酒力在沙发上瘫倒下来。我选了个角落,脱了鞋舒舒服服的缩成一团。老孟跟我头顶着头,说:“走吧,咱们回仙林。”
“游戏有毒还是你有毒?”我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压根不愿意理睬他。老孟一把把我拽起来,捡起我的鞋砸到我身上。我们慌慌张张的下楼,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仙林。
午夜时分的出租车司机都适合去演电影,老孟在后面大呼小叫:“欸,师傅您慢一点!”“师傅您别急刹啊!”我坐在前面一言不发。我怕发了,嘴就管不住的一直发。
你们见过四点的南京么?我经常见,但我第一次见到凌晨四点的仙林,天刚刚从一片死海中游了上来,憋成猪肝紫。郊区风大,学校里的行道树来回不停的朝我们招手。我想,你们别摇了,再摇我就吐了。它们不理我,还是一个劲招手,我玩不过,就跑去吐了,好歹舒服了一点。司机师傅早就离我们而去,剩我们俩打着颤坐在四食堂门口抽烟。我搓着手骂老孟:“你夜袭寡妇村是吧!”
老孟抬手就敲我的脑袋:“你敢说小满是寡妇?”
我不服:“你不是说小满不是能拼的手办么?你还要手办她?”
老孟说:“你别问我,我也没玩过高达!现在我就觉得,还是手办好。”他从鼻子里呼出烟,显得特别的哲学。
我能理解他说的意思:“我就知道你买不起。”
老孟问我:“我没吃过早餐,四食堂什么好吃啊?”我也不知道。我一般吃的那叫早午饭,可四食堂不提供特殊服务。两个人一包红南京顶不了多久,剩下就只能互相干巴巴的看着,搓搓手讲讲段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六点半,食堂阿姨打开门。我俩眼里都冒着崇拜的圣光,阿姨笑了,忍不住说了句呆逼。我觉着她一定特别好奇,两个人到底是饿成什么样子才能这么早蹲守在食堂门口等着她打开神圣的食堂大门。
我说:“老孟我想吃小笼包。”老孟不理我。
我又说:“没有小笼包你给我买二两锅贴吧。”
老孟说:“师傅,现炸两根油条,再拿杯豆浆带走。”
我给小满打电话,小满揉着眼睛刷卡出来,看到老孟愣了一下,呆呆地站在那里,往前走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老孟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这套睡衣不错,但比连衣裙还是差了点。”这下小满绷不住了,冲过去抱住他。老孟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
“别哭啦,刚出锅的油条,趁热吃!”然后松开小满,把豆浆油条递给她。小满红着眼睛看着他,被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又立马接了过来。
老孟咯咯咯的傻笑,突然停下来,把整只手伸到裤兜里摸索着,掏出来一大堆,钥匙、校园卡、打火机、香烟,最后在一堆纸币里翻出来揉的不成样子的一张纸巾,递给小满。
“来,吃完记得擦擦嘴,别拿衣服擦。嘿嘿。”学校里起了一阵大风,吹得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难受极了。
小满又绷不住了,跳到老孟身上用另一只手使劲的在他的背上锤着。老孟挑着眉说:“小满,你轻点!”但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回头看见一脸尴尬站在那儿的我,说:“还杵这儿干嘛?没见过秀恩爱的?赶紧滚蛋!”我记得这孙子不久前还喊我周大师来着。
老孟和小满重新在一起了。小满还是出席我们的各种活动,听见我们见的那些段子一头雾水然后跟老孟咬耳朵,接着满脸通红在老孟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一下,老孟疼的嗷嗷直叫。
老孟也学乖了,喝完酒主动等着小满的纸巾。
有次我约了学妹跟着他俩一起去看电影。小满抱着桶爆米花盯着大荧幕涕泗横流。老孟慌慌忙忙的从口袋里掏出纸,给小满轻轻的擦着。
学妹悄悄问我:“学长,你朋友这么细心啊?”
老孟听见了。大屏幕的光反射到他的脸上,他一脸神秘的说:“一个好男人是会随身带纸的。”
我不知道好男人是不是都会随身带纸,反正我是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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