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

        二妹出生于一个小县城的农村家庭，四五岁的时候爸妈离了婚，此后爸爸外出广东务工，妈妈失踪，成长于单亲家庭的二妹和哥哥大娃一直跟着奶奶长大。

        2004年的9月，二妹上了学前班，上学第一天，天没亮奶奶就起床了。

        六十多岁的老人要早起整理前一天晚上未打理好的蔬菜，趁着天色未明，早去菜市场占一个卖菜的好位置。

        走之前，老人早已在灶台上做好的两个孩子的早饭。早饭很简单，只需要把前一天买好的绿豆粉切好，烧火煮水，等到水煮滚后，把切好的绿豆粉放下去，烫个两三分钟就可以了。绿豆粉的臊子是酸菜，酸菜是这个小县城每家每户都必备的吃食，除了酸菜之外，还有豆豉、糟辣椒、霉豆腐等等。绿豆粉烫好后，老人用筷子把它分别装入两个碗里，再往碗里面加入盐、酱油、醋、小葱，自家秘制的辣椒酱和酸菜，一碗好吃的酸菜绿豆粉就新鲜出炉了。

        弄好这一切后，天色微明，奶奶将两碗酸菜绿豆粉放进橱柜里面，以免被耗子偷吃。然后去提醒还在睡觉的大娃：“大娃，我出去卖菜了，早饭在橱柜里面，一会儿记得叫二妹起床，吃了早饭再去学校。今天是二妹第一天上学，你路上不要走太快，二妹跟不上，放学记得等二妹，在学校也要照顾好二妹啊。”

        还在睡梦中的大娃胡乱应和几声：”晓得了，晓得了。”

        奶奶走后，大娃挣扎着起了床，洗漱好后才去叫还在赖床的二妹，大娃一把掀开被子，扯着二妹的耳朵喊：“起床了，起床了，上学要迟到了。“

        二妹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快速整理好了之后，二妹和大娃坐在桌子边吃起了奶奶做好的早饭，白白的粉上漂浮着一层红红的辣椒酱和绿绿的酸菜、小葱，红红绿绿的，看起来就让人胃口大开，虽然粉因为放久了有一点坨，但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味道，酸酸辣辣的，既美味又饱腹。绿豆粉是他们小县城的特产，二妹和大娃从小就吃着绿豆粉长大，虽经常吃，但从未感到过腻。

        2011年的冬天，二妹早已上了初中。过年的时候，二妹去老家看奶奶。二妹离开奶奶跟着爸爸一起住已经过了一年，在这一年中，二妹无时无刻不再想念着奶奶，想念她温暖的双手、慈祥的笑脸和那碗好吃的酸菜绿豆粉。远远的就看见奶奶一人站着庭院前冲她招手，二妹激动地跑了起来，大声呼唤奶奶。到了门前的院子，奶奶拉着二妹的手就进了厨房，从灶台上端起一碗刚做好酸菜绿豆粉，放到在饭桌上：”快吃，这么早过来肯定没吃饭，你最爱的绿豆粉，我早就给你烫好了。”绿豆粉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红红的辣椒酱，绿绿的酸菜、小葱，只是中间多了一个鸡蛋和几大块腊肉。二妹呼噜呼噜地吃着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奶奶微笑的看着二妹，目光中透露这慈爱。

        临走的时候，奶奶把二妹单独叫到一旁，从最里面一件衣服的夹层中摸出了一百块钱，塞给二妹：“钱拿去买点好吃的，你现在大了，用到钱的地方很多，不要亏待自己。”一边塞一边嘱咐二妹不要让爸爸知道。

        2013年12月，二妹正在读初三，每天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沉重的学习任务压得二妹揣不过气来。

        一天晚上，二妹正在房间里做作业，爸爸突然敲门：“二妹，你快去看看你奶奶，她快坚持不住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你和你哥哥。”二妹的哥哥早在初三毕业后就外出广东务工，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二妹只感觉到浑身一阵寒冷，止不住的发抖，她快速打开门，跑到隔壁大伯家。这个时候已经凌晨1点多了，大伯家里面却仍旧围着很多人。几个姑姑围着奶奶止不住的掉眼泪，二姑姑看见了二妹，招手叫她过去，一边叫二妹，一边握着奶奶的手哭道：“妈，二妹来了，你最惦记的二妹来了。“

      二妹走过去握住了奶奶的另一只手，入股冰凉。奶奶的四肢已经完全僵硬，动都动不了了，二妹看着奶奶惨白的脸，乌黑的嘴唇说不出话来。二姑摇摇奶奶的另一只手：”妈，二妹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吧。“奶奶目光涣散的望向二妹的方向，费力地动了动嘴唇，挣扎着说着什么，二妹凑近头，耳朵靠近奶奶的嘴前，听清了她的话语：”二妹，奶奶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和大娃做酸菜绿豆粉了，你们要好好听你爸爸的话。“短短几句话，叨唠着好几遍。二妹被姑姑们拉开的时候没有哭，她只是木然的放开奶奶的手，然后到外面疯狂的打哥哥电话，可是一直打不通。几个一起长大的闺蜜默默抱着她，她终于留下了眼泪，哭得不知所措，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孤儿。

        奶奶下葬的那天，二妹没有去，因为做道场的先生说属虎的不能去给老人送终，不然对孩子对老人的亡灵都不好。二妹自己独自一人缩在床上，默默流泪，只能祈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能过得更好，和爷爷团聚。

        2017年春节，在外地上大学的二妹回家过年。初一是祭祖的日子，二妹和哥哥买好香烛鞭炮后一起去了奶奶坟前。奶奶是和爷爷合葬在一起的，也算满足了她的心愿。烧纸的时候哥哥大娃对二妹说：”我最后悔的就是奶奶去世那天我没有回来，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二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点上几根香，给奶奶磕了几个头。

      奶奶去世后的每一年，二妹都有吃到绿豆粉，只是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碗酸菜绿豆粉，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种味道。此后的二妹也吃到过无数好吃的吃食，比酸菜绿豆粉好吃的不是没有，只是对于二妹来说，记忆中那碗奶奶做的酸菜绿豆粉才是真正的人间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