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Short story

苦夏‖ Short story

“砰！”​一声巨响。这是一扇门被刻意粗鲁对待时，才会发出的声音。粗鲁而干脆，毫无回旋余地。夏生似乎听到，此刻，他心里也有一扇门被关上了。就在刚刚，春晓那张愤怒的脸上，带着不可遏制的对他的厌恶和冰冷。下一秒，她就轻巧地抽身而去。她真是个，典型的小女子。

夏生去拿刚刚被春晓扔在沙发上的他的手机。无非是几个聊得来的女网友。她生性敏感多疑，总喜欢小题大做，之前不就有先例么。或许女人就是这副德行。这一点他烦得很。

春晓不在，没人做晚饭。夏生就跑下楼，到面馆吃了一碗面。吃完又沿着路散步。这南方，热是真热。太阳落山已有好一会儿，余热不褪。他头上冒汗了。同时感到有些无聊，走路的时候更无聊。他试图做一下思考，关于该怎么把春晓哄回来。但是他很快放弃了。他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考虑直接放弃春晓。

不。一想到她曾给过他的温存，他立马否决且打断了这种考虑。她全身都软乎乎的，抱着睡觉再合适不过。好的时候，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甚至可以称得上体贴。这个当然也有据可依。

那么，该把她哄回来。他想到，她已然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生活和前几段恋爱经历把她训练成一个有素的利己者。她对甜蜜的情话产生了强大的免疫力，只有务实的赔礼道歉才受用。

夏生有意朝繁华的街市走去。女人对首饰总是来者不拒，当然春晓也是如此。他打定主意买一条项链，明天就能叫春晓回到他身边。

有一些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浑身散发出邀约的信号。有几个看见了单独行走的年轻男子夏生，他穿着一般，长相俊俏，看起来活像个没有固定性生活的屌丝。这种没有经验的主顾生意，她们最乐意做。便故意朝他走近，将他围住了。

“玩玩儿吗？”她们是在对他说话。

他觉得呼吸被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堵住了。

他敷衍地冲她们一笑，本想就此脱身。但她们没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夜晚很长，来玩玩儿。”其中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的妓女正抽着烟，烟圈徐徐地从她嘴里吐出来。她长了一副很好听的嗓音，就是去做声优也不为过。

不知道是她好听的嗓音，还是那句“夜晚很长”触动了他，又或者她吐烟圈的动作非常性感。总之夏生鬼使神差地就朝她过去了。

夏生跟这个叫小红的风尘女子走到街对面，经过一个狭窄的巷子，七拐八拐后，终于到了她家。一栋老旧的楼，隔音效果很差。因为走到二楼时，夏生听到靠近走廊的那家有吵架和碗碟摔在地上的声音。小红家在五楼，逼仄的屋子里每一寸空间都被占满了，且充满了暧昧的黄的红的灯光。

“随便坐，”小红开始脱耳环手链，“要洗澡吗？”

夏生没接触过，他不清楚要不要洗，但他和春晓做那事之前，一般都洗。于是他回答，“洗吧。”

“一起洗吗？不加钱。”

“你，你先。”夏生想起来，还没跟她谈价格。他摸摸口袋，没带多少钱，万一太贵，岂不是很尴尬！

小红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她一边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一边说：“包夜六百，一次四百。包夜不限次数，比较划得来。”

然后她突然凑近他，近得让他闻到她身体的味道，她接着说：“现金刷卡都行。”

那天晚上，夏生和小红赤身裸体平躺在床上，他们手上分别夹着一支烟，点燃后，他们就开始了聊天。

小红跟他讲了一个故事。大概是农村出身的姑娘，从小就是留守儿童，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没读完就辍了学。身无一技之长，被老乡带进大城市，先是进了娱乐会所当服务员，后被骗进风月场。虽然最初是被骗进来的，后来却品出其中的好了，干这个来钱快，还不费劲。最后自己也就心甘情愿做这一行了。

故事讲完。

夏生手上的烟还没抽到底。小红开始问他，

“你是做什么的？”

“我画画的。”

“艺术家？”

“艺术家称不上，替别人画画混口饭吃。”

“你还挺谦虚，”小红指尖的烟头忽明忽暗，她顿了顿，说，“能请求你一件事儿吗？”

“你说。”

“你可以给我画幅画吗？”

夏生没料到竟是这样一个请求。

见他半天不应，她又说：“没事，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耸了耸肩。

这是他第一次给一个妓女画画。一张裸体画。

​“谢谢你。”她兴奋地看着画上自己美丽的身体时，依然是全身不着一缕。

“不用客气。”夏生轻描淡写地说。

“对了，天亮了你直接走吧。不用给钱。”

他依旧只耸了耸肩。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到夏生的脸上时，他就醒过来了。小红还在睡梦中。她的作息是这样，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到中午她是不会醒的。夏生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鞋子，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红色钞票，放在昨晚他画的那幅画旁。

他沿着记忆中的方向七拐八拐出了一条狭窄的小巷。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大街。太阳和昨天的太阳一样大。天气依旧热得不像话。他的女朋友春晓还在生他的气。原因么，他大概记得是因为微信里的那些女网友。

他突然想明白过来，他和女网友纯粹只是聊骚而已，并没有发生任何实际对春晓的背叛行为。就是昨天，和小红也只是主顾关系，不摻杂个人情感。那么，春晓没理由生气，更没有理由一直生气，应该到此为止。倘若她非要生气下去，那就让她气下去。算她自讨苦吃。

夏生突然释然了。对周遭的一切。尽管头顶上的太阳正烤得他难受，但这都是有道理的，苦夏么，它就该如此。不烤得他难受反而说不通。

他简直一点儿烦恼都没有了。

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