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山崖处的盐碱地摔伤之后,原本无忧无虑的红鹿糖米仿佛在一夜之间有了心事。
事实上糖米的伤腿愈合得很快,并且痊愈之后的糖米奔跑起来,仍然是整个阿尔卑斯山上众多刚成年的小公鹿中速度最快的一个,像疾风,又像闪电,总是轻而易举地就把其他小伙伴远远地甩在身后,就好像它从来不曾受过伤一样。
“你敷了什么特别的草泥或树脂吗?”其他的红鹿好奇地纷纷跑来问糖米,“啧啧,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淤肿的痕迹。”
“似乎比用野蓟或白茅根嚼碎之后疗伤的效果还好。”红鹿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鹿医老伊森也连连称奇,“难道阿尔卑斯山上还有着我不知道的神奇草本?”
年纪一大把的老伊森目光炯炯地望向糖米,充满了与它的年龄不相称的求知欲。
糖米有点不忍心让老伊森失望,毕竟,它以前不管是跟小伙伴赛跑还是随意移植树木被巡山女巫发现后玩命奔逃不小心所受的伤,都是老伊森帮它治好的。虽然老伊森简单粗暴且古老的疗伤手法也让糖米吃了不少苦头。
“呃,其实,”糖米最终还是决定对老伊森如实相告,“其实并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啦,我只是……”
但是没等糖米把话说完,几声高亢的鹿鸣声打断了它。
“快!快跑!大家快跑呀!巡山女巫来啦!”不知是谁的声音传来。
鹿群闻声一阵骚动。“巡山女巫”四个字像一记春天的惊雷一样,炸得大大小小的红鹿赶紧四散奔逃,尤其是那些头顶的鹿角上正移植着各种树木的公鹿们。
让巡山女巫逮住在头顶印下月牙封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知道,直到下一个月圆之夜来临,被印下封印的红鹿会一直无法随心所欲地移植树木。而不能随心所欲地移植树木对一只红鹿而言,简直比一只鸟不能在天空翱翔,或者一条鱼不能在水底畅游一样更加令它们生无可恋。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鹿群瞬间一哄而散,连老伊森都突然青春焕发一般四蹄飞纵,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鹿糖米在稍微愣神之后,也一溜烟跑走了。不过它并没有跑远,而是在附近的一块大岩石后面躲了起来。
会是巡山女巫家族里当值六姐妹中的哪一个呢?糖米屏住呼吸猜想,是严肃的大姐梅茜?忧郁的二姐芮娜?老实的三姐海恩?咋咋唬唬的四姐伊迪丝?任性骄纵的五姐苏菲?还是胆小的六姐奥莉?糖米对她们几个可都熟悉得很,因为它跟她们六个都已经打过交道,甚至有过无数次从她们眼皮底下逃脱的辉煌战绩。
阿尔卑斯山的巡山女巫姐妹团里,糖米唯一不熟悉的,就是最小的女巫鲁娅。因为此前鲁娅由于年纪小,没有正式当值巡山,整天只是漫山遍野寻找野苹果来填饱她食量惊人的肚子。最近这两年鲁娅倒是开始巡山见习了,然而在见习期的巡山女巫并没有太多任务,鲁娅总是悠哉悠哉,东一趟西一趟,很少规律地在特定时间出现在特定地点,所以阿尔卑斯山上的动物植物们与鲁娅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大家都对这个最小的女巫知之甚少。
可是糖米最希望见到的,就是这个它最不了解的小女巫鲁娅,为它包扎过伤腿的鲁娅,在它的额头上落下过轻吻的鲁娅。今天来的女巫会是鲁娅吗?为了等待谜底的揭晓,糖米躲在巨大的岩石后面,心砰砰跳得很厉害。
“如果露面的女巫真的是鲁娅,我一定会勇敢地走出去,”糖米心想,“虽然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可是我可以告诉她我一直没有忘记她,或者我还可以问问她需不需要坐骑,毕竟等她开始正式巡山了,要在大半个春天、一整个夏天和秋天加小半个冬天的时间里,把整个阿尔卑斯山巡视完毕,单靠女巫自己的脚程,恐怕会累得够呛。”
“你在等谁?”一个音色不算悦耳的声音在糖米的身后突然响起,把正在想心事的糖米吓了一跳,“那个巡山女巫刚才已经拐去另一个山头,应该不会经过此地了。”
糖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岩石旁边的一丛灌木枝上发现了一只雷鸟的身影。
刚开始糖米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片林地并非典型的寒带山林,而是一片处于寒温带过渡区域的针阔混交林,按说看到雷鸟的机会并不多。但是眼前这只鸟,全身长着雷鸟秋季特有的黄栗色花羽,嘴粗壮且短,鼻孔周围批覆着羽毛不说,脚趾上也长着十分显眼的硬羽,千真万确是一只雷鸟无疑。
一听巡山女巫已经拐去了另一个山头,糖米的呼吸一下恢复了正常,但心里忍不住有点空落落的。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糖米问那只雷鸟。伤愈以来糖米一直心事重重,寡言少语,实在是因为内心的秘密不知道该如何跟往日整天一起恶作剧的伙伴们倾吐,而今突然被一只看样子很健谈的鸟类搭话,糖米倒是突然也生出攀谈的欲望来。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灌丛上的雷鸟轻而易举地换了个立足之处,跳到了离糖米更近一点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说我是在自北向南一路寻找我的一个朋友,你会觉得我太疯狂吗?”
眼见糖米没有回应,雷鸟以一种了然的语气说,“我知道偏离自己的习性,擅自进入不属于自己的领地总是会显得很扎眼,很愚蠢,很不合时宜。但是如果你有所追寻,又势必不可避免要经历这一种尴尬。”
雷鸟不经意的这番话几乎说到了糖米心里。糖米感到自己似乎大大低估了这只鸟儿,还以为这只是一只飞错路线迷了路的糊涂鸟儿呢,没想到它说出的话竟然很有见地的样子——至少比它那一群只知道随心所欲移动树木,以跟巡山女巫捣乱为乐的小伙伴看起来睿智多了。
“以前有一棵勇敢的山毛榉,因为对雷鸟家族——也就是鄙家族换羽的好奇,从自己扎根的温带地区被移植到一片冻原森林生活了大半年。我正好见证了他全部的孤单与努力,还有坚强——那真是不同寻常的一段时光。”雷鸟带着追忆的神色说。
“那棵特别的山毛榉,就是我一路在寻找的老朋友。它叫阿赫。”雷鸟说着对糖米相当有绅士做派地俯了一下身,自我介绍说,“对了,我叫舒特,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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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吃七个野苹果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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