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宇这部《冬泳》我看的特别快，除了故事足够吸引人之外，主要是太喜欢沉浸在他的世界中。

班宇笔下的风物并不迷人，有的人进不去，但是同样也有很多人进去就出不来。

班宇小说的坐标聚焦在辽宁省沈阳市重工业国企集中的铁西区，故事中的人物大多和国有工厂有关，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不可避免的将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寄挂于此。

2003 年，导演王兵曾拍摄一部长达九小时的纪录片《铁西区》，以最素朴的方式呈现这一大片工业区里的荒凉，成为一时经典。

和纪录片中的真人真事一样，班宇所构建的小说世界，也是那些尘埃里的一颗。

言及铁西区，大多数东北的朋友应该会很有共鸣。

铁西区最早建制于1938 年，因位于沈阳市郊铁路西侧而得名，是伪满洲国时期日本在东北最重要的工业建设之一。曾几何时如三井、三菱、住友等一线日商都在此设厂。

1949 年后，沈阳成为新中国机械制造业的中心，铁西更是成为工业发展的重中之重，由苏联支持的上百工业项目均设立于此。1951 年，共和国第一枚挂在天安门城楼上的金属国徽即来自铁西，其象征意义自不必多言。

与此同时，随建厂而聚集起来的人群，他们的生活、工作甚至思维方式都在这片地区生根、发芽直到枝繁叶茂。

然而上世纪末以来，铁西区面临国家企业转型的艰难挑战，在时代的岔路口彻底迷失了自己。

国有企业调整，曾经人人向往的铁饭碗被摔的粉碎。90 年代出现下岗潮之后，一大批工人和他们的眷属被迫另谋出路。

班宇写铁西区，当然不仅仅是在记录，铁西之外，是班宇对家乡东北的无尽唏嘘。改革开放以后的东北时刻遭遇着种种挑战，不仅产业下滑，民气积弱，甚至人口大量外流，成为全国经济形势下的特困生。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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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锦豹子》讲述了“豹子”孙旭庭的跌宕人生，作为新华印刷厂一线车间的技术骨干，他曾经有想法，有干劲，有着不同寻常的聪明和果敢。

他用易拉罐安装闭路，把准岳父安排的妥妥当当，他为了升到技术管理岗位，和工友废寝忘食的钻研“外国机器”，可是当面对领导分房时候的不公平处理，他只能选择委屈自己，当他被机器卷入半空摔落在地时，也只能伤愈之后自我安慰，苦苦修复着残破的生活。

妻子离他而去，他无可奈何；父亲离世，他悲痛木讷；替厂长背锅被拘留，他依然沉着冷静，接受现实。

但在文章最末，真正有坏人来摧毁他本就难以维系的生活，威胁到儿子的未来，也威胁到了自己的幸福时，他终于不再沉默。

他裸着上身，手握菜刀，怒吼嘶喊，想要挣脱这毁人的生活。

浮浮沉沉，起起落落，豹子还是豹子，只是隐忍多年。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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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梯形夕阳》中，班宇讲述了一个在溃败中挣扎求生而几近沉沦的故事。

主人公“我”本来是在变压器厂混日子的关系户，可是稀里糊涂的由工人转为销售人员，年底又鬼使神差的被科长派出去到电厂要账，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帮场子要回了一点回头钱。

本以为要回来的钱能帮厂里度过难关，也能让自己和工友们的工资有着落，谁曾想钱却被秘书和科长卷走了，厂子依然没能逃脱破产的结局。

废墟的意象，荒凉的味道在这篇小说中处处显露，那些 “电厂里布满着清晰的废气味道”就像那时候人们苦恼的心绪，总是笼罩在城市的上空，挥之不去，久而久之变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迷茫。

没有永远顶天立地的坚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哀怨颓唐。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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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道路》中的吊车司机李承杰也有着他自己的荒诞和落寞。

班立新和李承杰在疗养中结识，班立新是“爱干仗的刺头儿”，李承杰喜欢看一些外国小说。

两人在游玩过程中被困在悬空的封闭缆车中，彼时窗外雷雨交加，两个人由一开始的惶恐逐渐趋于冷静，而后却一本正经地谈论着城市规划。

李承杰在极端危难的境遇下说出了自己多年来的构想 ：

“现在的城市规划有问题，思路没有打开，我们的生活不够立体，只活在一个平面上，太狭隘了，其实我们可以开发空中的公共汽车，不用缆绳，直接用吊车……”

在时代之中显得荒诞或是先进其实都是果，而那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谁又会在乎果呢。

这篇小说的最后班宇这样写到：

那时,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悠长的一个夜晚,他们两手空空,徒然轻松,走在梦境里,走在天上,甚至无需背负影子的重量。

这部小说集字里行间都有一股子荒凉，我说的这个荒凉完全是客观的感受而已，并不带有对这书的褒贬之意。

这种荒凉仿佛是那个年代东北大地上的烙印，没有生活经历的人恐怕难以想象和感受。就好像书中有一篇《云泥》，里面的大头说的那句“就愿意听你唱的刀郎，贼鸡巴荒凉。”

他说的这种荒凉可能咱们都不懂。

参考文献：

马芳芳：《寻梦者的铁西老城故事———班宇小说的溃败叙事》

黄平：《“新东北作家群”论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