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再一次从哭泣中醒来,本以为可以平静的面对你的离开,事实上,我做不到,更忘不了,也许永生都忘不了,你最后的那一架骨头,忘不了你含糊的呻吟,忘不了你艰难的呼吸。快三个月了,每天对人示以微笑,转身泪流满面,表面的故作快乐变成了夜夜梦魇。
你尽管病了多年,眼睛不好,依然做饭,依然串门,依然赶集,依然爱穿漂亮衣服,依然粗声大气的跟邻居聊天。所以,我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你可以活过七十岁,因为父亲是68岁去世的,在我的意识里,活过70岁就算长寿了。可是,这又是一个让姐弟们永生难忘的数字。去年四月份,接到大姐的电话,就开始坐立不安,本来以为对你,只是在尽义务,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没想到你的倒下让我如此不安,焦虑,紧张笼罩了半年,梦到你突然去世,然后大哭着醒来。自从那时起,晚上手机没有关过,担心手机关了,接不到你的消息,又担心手机响了,听到不好的消息,
夏天是你病最重的时候,你的整夜呻吟,让我心神不安,不知道能做点儿什么可以减轻你的疼痛,整夜不敢睡,深怕打瞌睡的那一刻,你离我们而去。疼痛折磨的你夜夜不得安宁,姐弟几个轮流照顾你,每次轮到我的时候,你就忍着,天明时,你就问我,昨晚你睡着了吗?我担心你睡不着,忍着不喊。老娘呀,你这样的话让女儿何其难过,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你对我的忽视,习惯你的强势,习惯你的喋喋不休,你的示弱让女儿非常不习惯,因为那不是我的母亲!也曾经因为你对我的忽视而记恨你,但是,在心里,女儿在心里已经跟你和解。
胃癌中晚期,这几个字似乎不能刺激我了,因为你的痛苦已经告诉我你的病情,只是弟弟的哭惹得我们又哭了,这么多年,没有见弟弟哭过,他为了养家,苦累从来不说,可这次他哭了,楼道里姐弟几个不知所措,楼道尽头的舅舅很无奈,因为一年中,小姨和大姨接连去世对他打击很大,这一年,阴影笼罩着我们这个大家庭,你去世的前20天,大姨夫去世了,虽然你什么都不说,但是能感到你的绝望。
你是一个好强的人,很少见你哭,也没见你跟别人道过歉。那一次,因为你和弟妹的争吵,我批评了你。因为着急上班,赶回单位。中午,你让外甥打开视频,跟我说话,这是生平第一次,你跟我主动联系,说给我陪不是,还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旁边大姐二姐呵呵的笑着,关了微信,一个人在办公室哭了,我强硬的母亲开始依赖别人,开始软弱,不习惯这样的母亲,你应该是大喊大叫,应该是不认输的。
冬天,本来情况好转了,大姐发来视频,你可以坐着吃饭,说话的声音又大了,心里想,总算好转了,还盼着来年春暖花开,你能给我们捋榆钱,我们能给你洗洗头发,做你喜欢吃的饭。可是,突然,你就不行了,最后三天,请假赶回家,你唯一的话就是“疼”, 可是当我要给你按摩时,我害怕的停住了,因为你瘦的只有骨头,我摸不到一点儿肉,两个姐姐给你换衣服,我站在旁边的,不敢看,不忍心看。
从小,就不喜欢你,之所以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我的忽视。感觉自己就像野草一样,自然生长,尤其不喜欢你每天大呼小叫,挨个叫我们起床,即使节假日,你的理由是三顿饭要固定的时间吃,哪怕吃了再睡觉呢。我们抱怨着。没想到,你当初的做法却成全了姐弟们的勤劳。也曾经对姥姥抱怨你,姥姥说,,要不是你,我早不知道是谁家孩子了,通过姥姥的讲述才知道,还没有生下我之前,奶奶就下了命令:如果老三还是女孩子,就送人。果然,生下来,亲戚就来抱我,是你,撒泼打滚,使出农村妇女的所有泼辣,我才得以留在家里。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你爱抚我的感觉,想象你给我一句蜜语,拉我的一下手,记得在初中写过一篇作文《烛光里的妈妈》,老师当做范文去读,爸爸回家后,得意的给爸爸看,爸爸说,妈妈不识字,念给妈妈听吧,我连头都不抬的说,文章里的妈妈是虚构的,她对我没那么好。现在还记得,一家人顿时的沉默,想想自己多么的冷血,不给你一丝丝的面子。
我也曾经把我的一切不如意归咎于你, 我的好胜是因为你的忽视,我的坚硬是因为你的呵斥,我的不幸是因为你的独断,很长一段时间,我是远离你的,甚至七年前,我把父亲过早的离世也归咎于你的照顾不周,从父亲去世时,我就认为自己是孤儿了,因为你在我的印象里,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羡慕别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甚至嫉妒别人母亲的关心,你呢,更多的是索取。同事说他的母亲对孩子的不能同等对待,说她妈妈只喜欢弟弟,总是想办法从她这里得到东西,然后再给了弟弟,她只是平静的叙述,而我,作为听者,却哭了,因为在我这里也是这样的,多少次回去之后抱怨你对我不公平,从来不关心我,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你的骄傲,在你心里,我是独立的,是不需要惦记的。而且我忘了你也是病魔缠身,你还带大了从20天就跟着你的侄女。还好侄女比较争气,学习不错。不善言谈的侄女说希望在烧一七纸的时候梦见你,我知道你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了,听弟弟说,她老师打来电话,说她总在学校哭。
从你离开我们,四次回家烧纸,每次跨进大门,习惯的喊一声“娘”,开口时,意识到你不在了,只好换成好弟弟的名字,原来不理解很多人说的,老人在家就在,没有老人就没有家了,现在,终于明白了,即使你卧病在床,那也是我们的家,而现在我们真的没家了。
年前烧纸时,姑姑说,谁都不许哭,按照习俗,烧完纸不许回头,可是,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一抔黄土,北风凛冽,我的父母都在那里。老舍说,有母亲的人,不管多大,总是可以有些孩子气的,如今,我没有父母,我再也不能有孩子气,也没有这个权利了。过年时,走在街上,看到大红的衣服,就想给你买一件,说好的过年要给你买衣服的,可是,买给谁穿呢?你在,我还有一个牵挂,你不在了,我还牵挂谁呢!
那片荒野,是我们的牵挂,又是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又到清明了,亲爱的父母大人,九泉之下,你们可安好?
抬头远望处,已是泪潸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