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烧饼
少年放下手中的烧饼,吧唧吧唧嘴。
“师傅”,他问道,“这烧饼到底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师傅的手在炉子里翻着,头也不抬:“你这娃儿好不知趣,吃了我的烧饼,还要诓骗我老人家。我岂能不知道,若是说甜的好吃,就会被咸党视为异端;若是咸的好吃,则会被甜党视为异端。”
少年撇了撇嘴。“你是做烧饼的大师,烧饼是你做的,你会不知道?”
“不知道。”师傅不耐烦,“我做的烧饼,那也是给别人吃的。别人吃起来好不好,那是别人的事。”
少年转了转眼珠:“我觉得甜的更好吃一点。”
“快小声点”,师傅停下手中的事,盯着少年。“我们做烧饼的,要远离咸甜之争,这样做出来的烧饼才中正平和,符合自然之道,才能接引玄黄之气”。师傅用劝诫口气说道:“我们这个烧饼摊,手艺传承了上千年,中间从未断代。我看你很有天分才让你跟着我学做烧饼,你要认真一点,不要老想着其他事。”
少年沉默了,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做出玄黄烧饼来?”
师傅认真道:“认真和面,仔细烧火,烧饼烤黄,黄中带黑,自然就是玄黄烧饼,还有别忘了撒芝麻。”
少年更加沉默了,“老头儿,我不做烧饼了,我要学做菜”。
师傅怒了,“你这逆徒,还不来替为师加木炭。”
少年逐渐长大,在师傅对面独自摆了个烧饼摊。生意一天天的好,烧饼不管咸甜,少年都能信手拈来。少年甚至还学会了做锅盔、煎饼、馅饼。但少年始终没有做出过玄黄烧饼,少年也不气馁,仍旧日复一日的磨练自己的烧饼手艺。
少年的烧饼摊一天天的扩大,最终发展成一个大排档。少年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师傅,而师傅则成了老师傅。老师傅把自己老旧的烧饼摊从对面移到了街角。
开了大排档,做了老板之后,少年仍旧不甘心自己做不出玄黄烧饼。少年开始怀疑师傅是不是留了一手,又或者师傅的炉子是个宝贝。打烊之后,少年到师傅那里去过几次,仍旧一无所获。
后来,少年的店越开越大,逐渐发展成连锁,听说最远的都开到海的另一边去了。少年也从师傅成为老板,生意很大,已经不怎么在这条街上出现。只有每年的三节两寿,少年仍旧会来看望师傅。执礼甚恭,但依旧没有学会做玄黄烧饼。
这一年,听说少年已经一统中原饼道,不管是胡人的青稞饼,还是洋人的打卤馕,都成了少年的掌中之物。
少年功成名就,师傅撒手弥留。
最后一刻少年风尘仆仆赶来,“你不是会做玄黄烧饼吗?为什么不做几个,自己吃了延寿?”少年的手紧紧握住师傅满是烫伤疤痕的手,任由泪水滴落。
师傅笑着问道:“你会做玄黄烧饼了吗?”
“我还不会做玄黄烧饼啊,师傅你再教教我好不好?”已是董事长的少年泣不成声,“你走了,这门手艺就失传了,再也没有人会做玄黄烧饼了。没了你,人族气运谁来护持?”
“你听说过释家的涅槃,道家的羽化吗?”师傅满脸慈祥,“咱们烧饼一道,讲究的是传承,薪尽火传,我这根薪尽了,火才能传给你。”
“十年前,我就想把烧饼摊传给你,可惜你的心不在这里,你只想学会玄黄烧饼,不想要老头子的破烂摊子。”
“玄黄烧饼不是手做出来的”,师傅伸手戳了戳少年的心口,“要用心做。”
“不是加水和面烧木炭,要用精气神和信念。”刚刚抬手消耗了不少心力,师傅闭上眼睛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凡人,气运属于众生。”
“炉子别凉了。”师傅笑了笑,“我走了,还有你,明天早上还有许多人要来吃了烧饼去上班,别让他们饿着。”
做了一辈子烧饼的师傅终究没能吃到少年做出的玄黄烧饼。但那一天,少年将自己的公司交给了职业经理人,自己出现在师傅坚守的烧饼摊。来吃烧饼的人发现,做烧饼的人变了,但烧饼的味道没变。
此后,少年坚持在街边摆摊,热情的招呼人们来吃他的烧饼,欣喜的看着吃烧饼的人们精气完备,气运充足,一如烧饼一脉千百年来不变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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