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一拍即合论文学
再说叶凌枫的故事前,先说一说杨楷诺的一件事。这是发生在大学的时候。为什么要放到这里来说,这其中的玄乎,看官自个看吧。
大部分放假的学生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杨楷诺也不例外。到书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电话里宋城说在两楼看书,我一个挨着一个的找过去,最后还是他在背后拍了杨楷诺,说,“你迟到了。”杨楷诺连忙赔礼道歉,从包里拿出一瓶水给他。他如获至宝地说:“我已经渴了一小时了。”还未说完,打开瓶盖咕噜咕噜的喝起来。看他喝水的急样,忍不住拍他的肩膀,说,“慢点喝,当心呛着。”他不管,照旧喝他的,完了,擦下嘴说,“怎么那么晚?”杨楷诺说,“你懂的,难得放假,当然得多睡会。”宋城白了他一眼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在床上过日子?把一早的大好时光给浪费了,真是可惜。寸金难买寸光阴,有天你会后悔的。”杨楷诺呵呵一笑,扯开话题,道:“不是说要买书么?买好了吗?”他从包里拿出给杨楷诺看,是张爱玲的《红楼梦魇》。杨楷诺道:“你还研究红楼?”宋城道:“是啊,怎么?你也有研究?”杨楷诺道:“研究倒谈不上,只是看过一些。”宋城道:“哦?听口气,还是研究过的?”杨楷诺道:“没有,只是对红楼里的诗词及人物有所了解。”宋城笑道:“是吗?那我们何不找个地方坐下,学古人聊红楼快事?”杨楷诺赞成道:“好极了,我也正有此意。”于是我们就在书城二楼的星巴克坐下,各点了杯星冰乐,畅谈起来。宋城先道:“都说金陵十二钗,个个美艳动人,你最想宝玉和谁在一起?”杨楷诺道:“要我说,宝玉和谁在一起都是不幸。” 宋城疑问:“为撒?”杨楷诺道:“你看,宝玉那性情,说犯就犯。初见黛玉,就说在哪见过,又送“颦顰”二字夸她美貌,乃至黛玉回答没有玉,发起痴狂病拼命摔玉。袭人也说宝玉性格异常,时常泪痕满面,说些同着我,守着我,化成一股轻烟,管不得他,他也管不得的傻话。再有,史湘云让宝玉别在脂粉堆里搅合,多读书,说的宝玉暴跳如雷,就连宝钗也劝宝玉,仍是没用。你说,谁和他在一起能幸?况且开篇的好了歌解注就说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富贵人家的子弟,终究是无用的多。”宋城惊讶道:“奇了,我也是这样想,宝玉平日里竟在脂粉堆里呆着了,一有不顺心的,就犯病,说瞎话。下人去劝,劝好也罢,劝不好,所有人都不安宁。”杨楷诺道:“是啊,还有贾政打宝玉一事,错在宝玉,奈何贾母、王夫人劝阻,使得训有方变无方,日后要做强梁难矣。”宋城道:“一点没错,看来古话富不过三也不是没有道理。”杨楷诺道:“其实也能避免。”宋城疑问:“怎么说?”杨楷诺道:“秦可卿托梦王熙凤可还记得?”宋城恍然大悟道:“哎呀,竟把这给忘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要在荣时筹划将来衰时的世业,也可常保永全。一是祖茔,二是家塾。”杨楷诺道:“只是王熙凤专权独政,为己谋利,残害多条人命,聚敛财,放利贷。可惜了秦可卿的一片苦心。”宋城道:“这也不能怪她,身在富贵人家,谁不想多涂点好处?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杨楷诺道:“照你这么说,人都是自私的了?”宋城道:“可不是!你看红楼里的人,哪个不自私?”杨楷诺道:“贾母就不自私,对贾赦要强娶鸳鸯,就是帮理不帮亲。”宋城道:“鸳鸯是贾母的贴身丫鬟,哪有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给自己儿子做小的道理?再说了,贾赦不安好心,觉得贾母偏心贾政,怕财产落到贾政手里,而鸳鸯又管着贾母的财物,所以私心可见了。况且贾母不肯也是因为身边就剩鸳鸯一个可靠的,也明知贾赦的心思,才说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弄开了,好摆弄。”杨楷诺道:“那贾母还热情款待刘姥姥,不像王熙凤那样明里取笑穷亲戚呢。” 宋城笑道:“呵呵,到底是年轻,看的浅。贾母热情招待刘姥姥一方面显示了贾母的待客之道,另一方面又带着富人显摆炫耀的心理。二来她们年龄相仿,言语相投。”杨楷诺道:“哈哈,难为你看的那么深入。”宋城道:“事实如此呀。你说,秦可卿托对人了吗?杨楷诺道:“当然没有,凤姐是掌内的。关乎一个家族退路的大事最合适的人选是贾珍,贾政,贾琏。”宋城道:“那作者这么写的目的是?”杨楷诺道:“依我看,是借秦可卿之口说出贾府之所以树倒猢狲散的原因,所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不思退路就没有退路。”宋城道:“真是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杨楷诺道:“没错,你看宝玉读书也是为了恋风流情友,又有薛蟠、金荣等下流人物在内。家塾办到这个地步,儿孙怎会一代如一代?要想后继有人,岂不是痴人说梦?”宋城道:“哎,一龙生九种,种种有别。难怪最后飞鸟各投林。”杨楷诺道:“再看秦钟,刚见宝玉时,一个恨富贵二字荼毒;一个恨贫窭二字限人。后来一起读书,可以长久这样下去,谁也没想到那么快就阴阳二隔了。”宋城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杨楷诺道:“可见判词上说的对,分离聚合皆前定。人生该聚多少时,该见多少面,都是夙缘,都有定数。秦钟死是他的命,谁也不想,可是谁也没有办法。”宋城道:“这么说,是没有一辈子的了?”杨楷诺道:“世上哪里会有一辈子。”宋城道:“你还年轻,怎么就这么想?。”杨楷诺道:“不是我要这么想,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啊!”宋城道:“我不信。”杨楷诺道:“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不要难过。判词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呢!” 宋城道:“写着什么?”杨楷诺道:“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旺悲伤。”宋城赞叹道:“厉害,亏你能记得那么全。”杨楷诺叹道:“所以,还是少看红楼为妙。”宋城疑问:“为何?”杨楷诺叹道:“多看易悲伤。一首好了歌,就够你不忍看下去,太现实了。”宋城道:“是啊,为官的,功名忘不了;富贵的,金银忘不了;贪色的,娇妻忘不了;父母的,儿孙忘不了。唉,现在这个社会,都向钱看齐了。”杨楷诺道:“可不是!没钱怎么活?又不像从前,什么都是计划好的,如今是市场说了算。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拜佛的多多少少,花着钱在那跪着求着,嘴上喊着菩萨保佑,心里不还是想着那几张人民币么。”宋城道:“一点没错,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个撒?”杨楷诺道:“能图撒?不就图个好么。”宋城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就只是图个好么?”杨楷诺道:“那你还想图撒?”宋城道:“不想图撒,我就想安稳得过日子,父母身体健康。”杨楷诺道:“这不就得了,我们比不得那些当官的有权;也比不得那些为富的有钱。我们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的过好每一天。” 宋城道:“不这样就是为他人做衣裳了。”杨楷诺道:“是啊,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好了,说了那么多,喝点润润喉吧。” 宋城道。杨楷诺笑道:“哈哈,我可不像你渴了一小时了。”宋城听后,白了一眼,道:“还不是你害的。”杨楷诺对他做了个鬼脸,继续道:“只买了一本吗?”“还有。”说着,他从包里又拿出一本,我一看,是鲁迅的杂文集。“看不出,你倒是挺喜欢文学的。”杨楷诺惊讶道。宋城笑道:“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礼义不交,便觉面目可憎,语言无味。”
“嘿,瞧你,说起古话来了。”
“我又不喜好游戏,在家除了看新闻、查资料,就是看书了。”
“天天看书岂不是很无聊?”
“你还年轻,等过些日子,就知道了。古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嘿,还是你厉害,这话都被你用上了。看来以后要看书就找你借了。”
“你也别谦虚,刚才的那些观点也不是你这个年纪可以懂得的。”
“就此打住吧,把这点喝完,走了。”
“走哪去?”
“出去逛逛,坐久了对身体不好。”起身就朝外走,宋城跟上来问道:“不如我们去歌城唱歌吧。”
“怎么突然想起唱歌了?”
“你不知道,刚和你聊了那么多,情绪一下子起来了,想唱几首歌抒发一下。”
“好吧,索性我也没什么事,依你了。”说完,他们去了歌城,好在不是双休日,付钱就能进。服务员弄好麦后,点开屏幕,宋城问道:“点什么歌?”
“你提议的,你先点。”只见宋城唱的是邓丽君的《想起从前》。静静地坐着听他唱,一首舞曲倒被他唱的有点惆怅,特别是唱到那句伤心泪涟涟,几次恍惚是不是哭了,难怪他说情绪起来了。曲音刚落,忙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从前了。”
“是谁呢,让你泪涟涟。”
“都过去了,留在心里吧。”
“别憋在心里,这么着,我去全家买瓶威士忌,借酒抒情,好不好?”
“好极了,此时情正无处发泄呢。”没过一会,就买了进来。倒上酒后,和他干了一杯。他给我看他手上带的手链,说道:“这是她送我的。手链手链,就是手和手要连在一起。只是现在,她不要和我再连在一起了。”
“怎么会这样呢?”
“一言难尽。”看到宋城微红的脸,以及惆怅的眼神,感觉像是醉了一般,不忍再问了。便转移话题道:“我们何不向先前一样,学古人行酒令呢?”
“怎么个行法?”
“第一句用唱的歌曲的歌名,第二句用五言唐诗,意在为何唱这首歌。用不着押韵,入情就好,怎样?”
宋城看着手上的手链思索着,不一会,说道:“有了,想起从前,此物最相思。”我拍手叫道:“对的切,对的切。真是合情合理。”
“这也没什么,只是睹物思人罢了。”
“那你先思着,我来唱首《往事如昨》,让你情至深处。”边唱边看着他,唱到未曾告别离去,他按了暂停键,让我别唱了。
“怎么暂停了?”
“难过。”
“好,那不唱了,刚才唱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句五言唐诗。”
“哪句?看对的切不切,不切就罚你一杯。”
“往事如昨,美人卷珠帘。”说毕,做了卷帘样。宋城噗嗤一笑,拿起杯子说:“干。”一饮而尽。起身去点歌,这次点的是《千言万语》。唱完,说道:“千言万语,君子意如何?”说毕,又拿起杯子干了。我说道:“听君一曲之意,似乎有很多心里话要说呢!”“陈年往事,不过借歌抒情而已。”又点了首《在水一方》。唱完,说道:“在水一方,何当重相见。”我说道:“刚还说陈年往事,这回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她了?”没有理会,继续唱着,完了,说道:“情到浓时,能饮一杯无?”对着我仰头干了一杯。又点了首《相看泪眼》。唱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唱不下去了。我看宋城的身体在抖,知是哭了,忙过去拿纸巾给他,让他别难过,放宽心,一切都过去了。宋城抽泣道:“多情总被无情误,我还是忘不了她。”我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了,心想,就让他哭吧,或许哭完了,也就好了。
正是,男儿落泪为红颜,只因到了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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