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曙老师是从校长位置上退休下来的,被聘请到我们学校做顾问,大约已有三年了。他出身书香名门,自己又富才学,却从不摆一点架子,一日到我们办公室三趟,有时跟我们闲聊片刻。期中期末阅卷期间,他也走过来看一看,我们戏谑其大概是催促我们的进度。每次他来,我们都盛情挽留他坐一会儿,偶尔给他泡杯茶,听他讲讲文学掌故、名人轶事、时事新闻,还有他家庭中的逸闻趣事。有朱老师在的日子,学校生活变得风雅、温润,我们愈加敬重这位和蔼可亲的长者了。
他常听我们的课,一般是提前一两天跟老师们打好招呼。听完课后,他习惯到办公室给我们指点一二。我最喜欢听他评课,那抑扬顿挫的声调很有魅力。我迅速地搬来小凳子和其他老师一起端坐在他身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微笑望着被听课的老师,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声音极洪亮,有时还辅以扬起的手臂动作。一、二、三,言简意赅,只是几句话,却思路清晰,分析精辟,境界宏阔。他的目光总能跳脱课文本身,从高处大处给我们指点迷津。他引导我们关注这个单元的教学目标,或者文体特征,或者师生互动,或者环节的有效设置。我备课常会在细节处纠缠,听了他的话便有如醍醐灌顶,立即对自己的上课内容和教学流程进行调整,再去上课时,往往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畅达之感。他的三两句话极具点化作用,我由此读文章、看学生的角度也迥然有异。
时间久了,他在我们办公室有了专座。他习惯面对大家坐在办公室的最前面,抱臂微笑着。坐下几分钟,他便极其诚恳地夸赞起大家:我们玄外的老师真是认真,我们的教案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年轻教师在不断成长。他的眼里、语调中满是真诚的感叹,我们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应答几句,请他翻阅学生的练习。
他学识渊博,我们便邀请他给学生做讲座。他很有热情,从不推托。漫谈《水浒》时,他那精深巧妙的解读和幽默风趣的话语激起了阵阵掌声。说书般的语调,配合丰富的表情、俯仰的身姿,众人为之倾倒。等到他再开讲座时,学校很多老师不请自来,欲目睹其风采。
学校里谈论工作的朱老师是个谦和温厚的宿儒,可是聚会时的他就让人大吃一惊了。他爱喝白酒,好酒不在话下,二锅头也是能举起酒杯的。一人能喝大半瓶,不过他很能把握分寸。喝几杯后,脸红了,兴致也高了。这时,他会讲故事,古往今来,南来北往,他知道的名人故事很多,讲故事的过程中还会藏包袱,惹得人急等着下文的发展。他依然是不疾不徐,一口酒一句话,缓缓道来。最出乎意料的是,他会昂首舒臂,唱起曲调高亢悠扬的蒙古歌。洪亮的歌声在大厅里盘旋,老师们仰望着站立的他,似乎看到了辽阔的大草原上奔腾着的万匹骏马,不由得沉浸于热烈奔放的气氛中。聚会中,他是全桌的焦点,不仅因为他的满腹经纶,更因为他的爽直热情。
有一次,节假日我们在QQ群里讨论工作,他突然发声:“你们还能谈一点与工作无关的事?比如,今天我要去看孙子,准备带他到甘家巷看萧景、萧融墓前的石辟邪。”然后,大家话锋就转向了,你一言我一语,想象行走在千年古迹中感受历史沧桑的古朴画面了。
和朱老师在一起,常能体会生活最本真的滋味。他谈起小孙子的童言稚语一脸的慈爱,提及携手一辈子的夫人是满心的倾慕,说道正在维修的宅院眼底有着期盼,还有一辈子几乎是在家周围两公里范围内来往甚为满足……从片言只语中,我领略到岁月的美好与生活的真纯。一辈子在朱老师这,就是一座房子,一位爱人,一个稚子,一本书,一首歌,一杯酒(或者还有一节课)。没有更高的物质追求,没有缠绕心头的琐事,云淡风轻,大道至简,这是典型的中国文人的风流潇洒了吧?
因为有朱老师在,我们的学校生活更添了一份雅兴。现在,我又多了一份闲心,等朱老师的宅院维修好后,我很想走进他的小院子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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