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 3月11日
夜又深了,我独自坐在学习室的书桌前,发愁地看着这些一天到晚缠着人不放的专业用书----反刍家畜学、动物营养学、饲料原料学、动物繁殖学。柔和的明月星光,映照在劳累了一天,暂得安适的我的身上。我从你的柔适中,却只能看到自己的不甘,觉出灵感的灼伤。已经一个月了,不,已经两年了,已经……八年了。这不是生活,不是学习。大学不是被认为是“自由和思想结婚”的地方吗?可是,我们事实上的面貌却是怎样的呢?一早起床,就得立刻洗漱,吃饭,为上午的课占座。就再没有满怀欣喜地看一次日出,畅怀地呼吸一次早晨的空气,带着轻松宁静的心情走过一片初醒的小树林。令人疲累的一个半小时的课刚上完,就得立刻为下一节更高密度的一个半小时课去抢占座位。上课这件事必须发生,不管去了是听课还是睡觉,是感兴趣还是觉得难受。因为这是学生的义务,大家的潮流。不去上课的学生会成为大家眼中的异类,而去了以后就会感到踏实。所以有一种压力在逼着人们上课。簇新的清晨剩余的时间,也完全被英语的学习所占用。就在这样纷扰忙乱中,一天中最明媚的时光过去了。我们在习惯了这种被动忙乱之后,在一天中最有朝气的上午时光,就不再习惯把自己最热衷,最富热情,最有兴趣的事安排去做了。在没有趣味的状态下,转眼就到了令人昏睡的中午了。上午的时间是多么短促啊。而从前呢,小时候呢,上午的时间是多么丰富欢悦,火热而多姿多彩啊。为什么自从长大以后,作为一个人,就没有一些儿完全由自己的意志支配,完全顺从自己意愿的时间呢?我为什么而学习,为什么而生活?就因为我已经为当初糊里糊涂选中的这个专业交付了两年的学费,必须拿到学位证,所以才要学习的吗?我今天就为了毕业而生活,明天就是为了找工作,再以后就为了保住饭碗,得到提升而生活,然后又为了挣到更多的钱而生活。依着大部分人的例子,我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成了有家室的人了。我就为了这个家庭能够维持并得到幸福而到处奔波。家庭条件日见其好了,我又为了孩子的教育操心,为他的将来而操劳---因为我年轻时代的梦想,正如大部分如我一样曾有梦想的父母们一般,是永远也无法实现了,所以只能把自己的梦想寄托于自己的孩子身上。然后我就成了我的父母现在的样子,最后一死了之。
为什么长大后的自己,对于所面对的任何事情,总是采取着一种被迫,忍从,逆来顺受的心态呢?没有飞腾的愿望,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时候。只要自己的心欲有一时统摄住这个头脑,让自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可畏惧,我就是个真正的人了。
3月15日
生活在激励着我,大地上的种种造物关切着我。我的心情像这几天的天气一样变幻无常。它其实是多么脆弱,多么容易受影响呀。我自己清楚地很。今天天气真不错呀,我几时能感到太阳如今朝这般暖融融的抚慰?感到自身的动欲顺应着自身?感到呼吸和走路这般地舒畅?今日,我的心念中重新呈现出美景了。
如果世界上没有课堂该多好!教室啊,你把他们的思想都圈住了,我的你是圈不住的。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的那个座位,看外面的柏树林和建筑物。特别不愿忍受这个老师,他说话的调韵,动作神态,都让我觉得不顺心。他那么年轻,却摆出一种学究式的架子来,翻书,转身,写字,走步,一系列的动作,都故意做出庄重的样子来,使得自己的仪态跟老年人一样。他喜欢依恃他曾经用功努力的经历,来说教同学们的不懂事,不争气。他还特别推崇他学生时代图书馆自学的情节和喜欢查资料的癖好。还告诉我们一条生活和工作的经验:“不要让自己闲着,要随时给自己找事做。只要自己忙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呵,齐副教授的命运啊!与他一样的多数人的命运啊!辛劳奔忙的人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剩下的那一点点自由时间,偏偏使他们心生疑虑,于是他们就想方设法不让自己有片刻的自由。我的方法则不然。当我心生疑虑时,就不会继续做任何没有头脑的违心的事情。既然心生疑虑,就表明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一些错误和不对头的地方。怎么还能不加审视,继续朝不对头的方向走下去呢?
第二节课老师有事不上了,好心赐给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感觉像是得了便宜一样的高兴。在回宿舍的路上,偶然看到草坪上又抹了一丝浅绿。这种生命枯荣的习见现象,以前从未有感觉,现在忽然震颤了我。春天就要到来了!我第一次为这个想法而欣喜不已。我得四处转转,到小树林里坐一会儿。沿路的榆叶梅,黄刺梅,和大叶黄杨都抽出了新芽。玉兰吐苞了,挂着满树白色,可叶子还一片没长出来呢。侧柏老人还是一身灰绿色的冬衣。除它以外,各种植物都在它们的枝头,准备生长的地方,蓄势待发了。
我来到柏树林里,坐在花池的沿上。有几个姑娘在背英语,清闲的人就我一个。我抬起头来,看树林上面的天空。有几只鸟飞过头顶。奇怪的鸟鸣声从未知的方位传过这边来。如果永远都是这样的环境该多好。没有人类社会,或者让社会置身于大自然而不是凌驾在大自然之上,那会是多美的图景啊。大自然的气韵总是不变的,美丽的享受也是不变的。现在和从前又合一了。我从习惯性的生活中走了出来。
3月18日
天气渐渐温暖晴好起来,大地一天比一天更有新意。空气一天比一天更加清爽。我只要闻到空气里夹带着的植物的馨香,看着枯黄的草坪中绿色的蔓延,觉察到偶然被它们的枝条擦了一下的那些不起眼的小灌木,已经发芽并长出了幼叶,胸中就升起一阵喜悦之情。我走进大自然中,被这一派充满希望和生机的景象所吸引和感染。这种气息影响着我的精神状态,使我脱了尘垢,再次焕发起青春活力。
因为这种好心情的诱惑,我索性做出了一个消气解恨的决定—逃他狗日的一节课。讨厌的齐副教授加上他那门令人反感的课,让人难以忍受。“饲料学”,这是一门对于畜牧业生产不可或缺,对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具有重要意义的学科。我对它存在的合理性当然不应该质疑。可是,只要我一听到“饲料”这个字眼,就会想到家畜家禽,目光哀怨的牛,没有鸟类轻灵身躯的鸡,还有其丑无比,生活方式和生命历程令人厌恶,给地球上的生物丢脸的猪。我一想到这些为外力所扭曲的畸形生物,想到人类正在做的这种制造畸形的事情,就本能地产生出一种厌恶和不适。
天然的环境有多好,绿色的大自然多么怡人。难怪伟大的诗人歌德会如此畅意地把大自然讴歌。现在才只是三月份,大地上还远远没有出现繁茂兴盛,异彩纷呈的局面,但是,只要我的视线不被局限在狭小的范围里,只要让我看一眼远方的天际,或者抬头领略一下那让人心胸豁达的天空,只要我的气质从一个生活的奴隶变成一个自由的画家和旅行家,把视线的角度从周围事物的社会、利益因素转换到它们的风景和艺术的因素,我就能够从远方林立的房屋,苍凉昏黑的天空阴冷的气韵,从类似印象派画风的街道和行人那里,感受到纯净活泼的美来,更何况这早春时节温融静谧的这一切明丽的呈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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