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喜喜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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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不喜看戏的，无论是戏院里的表演还是身边掠过别人家人生的戏，总是隔着玻璃厚厚的距离感，到底也不知戏里人心底下是什么样的戏。纵是常常去观影，也是从不将自己一股脑融到故事里去，只做个局外的人，将影片大卸八块后琢磨每个零件的摆放，思索那条牵引的血液从哪而来，至于涉及内容的血和肉皆是星点儿都不沾心的。

    知道自己又是个不善表演的女子，自己的角色演得也是极不服帖，人生的一出戏中尚有大段的留白没有去造景和填词，只闭着眼睛匆匆忙忙地打上“值得期待”这样的字眼，深知即使不精彩也是要继续努力着下去的。

    2月14日，是西方人过的情人节，可现在越来越多国人也用洋节来弥补平日没顾上互诉衷肠的缺憾，便多了许多花哨的情节，好像一个平日惯常穿着憨厚朴实的姑娘，在这一天给自己打扮了一件白色蕾丝花边的欧式宫廷尊领衬衫，脸庞儿依旧是太阳晒出的小麦色，衣裳却是勉勉强强绷在身上，给人没有往日里踏实的感觉。

    今年，新年来得晚。2月14日这一天也是除夕前拜望长辈的最后一天，我便在这西洋的节日里，入了普通人写的“两情若在久长时就在朝朝暮暮”的戏里了，切身感到了情真意切的暖和欢喜，没有隔着玻璃的凉。

    一件是在早晨。早早的，我便坐在姨妈家与她说着家常，阿姨在厨房中忙着除夕的年食，没有想到那么早会来一位红衣的中年男子，敲开门只提着一个小袋子站在门外；没有想到阿姨依旧在厨房忙着菜，没有出来，却知道“是我家那位给我来送水煮蛋的。”姨妈唤男子进来坐、唤阿姨出来，我只直直站在那，看着一句话都没说的男子大红的棉衣和阿姨脸上恬淡如水的表情。心里觉得那两枚一定不是水煮蛋，定是她们家里珍惜的传家宝贝，要不然怎么会冬日一清早骑了几公里的路，如此郑重地送来给自己的女人？男子走后，阿姨将鸡蛋递给我，让我和姨妈吃，我摸着仍是滚热的鸡蛋说：“如果我们吃了这个，那位先生知道了一天都会难过的。”阿姨笑着吃了鸡蛋，姨妈对她说“过年了，你去把头发烫了吧，看起来比你家先生要年轻一些。”阿姨只笑不说话，她定是知道，就一头男子似的短发，也不妨碍那位红衣先生千山万水给她送来爱的水煮蛋的。

    一件是在黄昏。我坐在姑姑家炭火的炉边，家中唱经机缓缓流着熨平心绪的佛经，姑姑和姑父两位老人家面对我慈爱地笑，一如半年前在路上遇见姑姑时，因隔久了没有见到我，拉着我的手站在路边半日微笑不语一样，许是要将积蓄的爱都化在风里凝在那一刻一般。

    我逗他们开心，问：“你们长寿的方法，是不是晚上不吃饭？”姑姑依然是像年轻时一样，还未开口说话便先开怀着笑翻了，说：“吃啊，吃很多的！”我问：“你们现在还常常出门旅游吗？”姑姑依旧是笑：“现在去得更多了，坐旅游大巴车都不要钱。”姑父亦如当年，一直都脉脉看着姑姑自顾说笑不做声，只补了一句：“旅游大巴车只要半价了。”我打趣：“想来姑姑你只负责坐车，哪里知道要不要钱啊？”姑姑听了又是大笑，姑父依旧双眼脉脉看着她。让我记忆起儿时，无论什么时候到姑姑家，看到的都是她无忌的大笑和姑父对她脉脉包涵，她像是他心中永远跳着舞的孩子，即使舞蹈一辈子也是满心欢喜的欣赏永远不知懈倦。

     我怀揣着这两篇深情欢喜的戏片过年，心底暖暖的。大年初一早晨，习惯地将广播调到古琴曲的频道，片刻却犹豫了，这样的清冷曲调会不会不合喜气洋洋的节令？正犹豫，台湾林清玄先生在视频里向读者拜年，先生闲逸地呷着清茶，坐在台湾的家中娓娓道来，背景音乐却是古琴曲《潇湘水云》，他祝大家新年要平平安安、欢欢喜喜，一向清欢的林清玄先生将“欢欢喜喜”煮在古琴的曲调里也是这样琴瑟和谐。

     每天都去欢欢喜喜地度过，每年都留片片欢欢喜喜的戏篇，那么我们的人生即使沉浸在质朴的古琴曲里也该会是一出欢欢喜喜的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