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卿
每个人都有制裁他的宇宙。
宇宙打开门让我进去,周围一片黑暗,有三个发粉白色光晕的灵魂坐在一起打牌,我凑了过去,看到有一灵魂手中的王牌。那是宇宙的样子,白色头发一直垂到地上,上面粘了几颗星星,宇宙的脸蒙了一层雾气,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可能因为我才刚死不久,无法适应天堂无尽的黑暗。
“你想转世么?”
宇宙这么问我,他低着头整理长发上的碎星,例行询问一般,没有多余感情,我透过大气层看着那颗蔚蓝星球,视线穿不过隔着生死的大门,摇了摇头,和我过去人生里的毫不幸福,say bye。
手里有王牌的灵魂输了,他像个孤立无援的王,早早就把自己的帮手扔下,守着冰冷的王座,心中的窃喜把他的机智冲淡,认为自己手中有所有牌里最大的王,就高枕无忧,恍然间,我看到了自己。
粉白色灵魂变成黑色,他扭过头化成一道流星钻进我身体里,那张王牌重重落在桌面上,牌上的宇宙消失,只剩一张白色的,空洞的牌面。
“你想转世么?”
宇宙出现在我身后,我能感受到他带着凉意的呼吸,宇宙果然不是灵魂,我之前就在想这个问题,因为灵魂无法呼吸。
“不想。”
这次我明确的回答了这问题,刚才那一瞬,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守着冰冷的王座,就洋洋得意,高枕无忧,殊不知灵魂已经变的苍白不堪,把血色放尽,就成了无法呼吸的活人。
宇宙走了,周围只剩我一个,我渐渐放松下来,拿起那张空白的王牌。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亲做点小生意,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母亲没有多少文化,说话声音很大。父亲正好相反,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并不匹配。
直到生下了我,这让母亲扬眉吐气了一番,她在床上看着襁褓中的我,我能想象她眼中闪烁的星星,一定和宇宙头发上的装饰一样美丽。她一会儿用手戳我的脸颊,一会儿亲吻我的额头,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一滴水晶落在我的手上,碎成了满天星花瓣。
母亲很爱我,因为父亲对我笑了。
他们不是自由恋爱,包办婚姻里的不幸这时体现出来了,他们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有一张结婚证上法定的关系,父亲也从不把这个家当做港湾,他是外人眼里的好先生,谦虚和煦,谈吐优雅,头发一丝不苟,衣服熨烫妥帖,古龙水从不缺席。
母亲认为生下我可以让父亲回心转意,就因为那一个虚无缥缈的笑。
他把我们当做耻辱,高兴时给块糖吃,不高兴就拳打脚踢。
五岁时,他生意失败,在母亲胳膊上咬了一口,肉块掉在我碗里。
六岁时,他带回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弟弟,让母亲好好照顾他。
七岁时,他用带火星的烟蒂烫在了我眉骨上,理由是我长的像母亲多一点。
八岁时,我寄宿了,三个月回去一次。
日子没什么不同,十五岁,母亲不见,父亲把另一个打扮精致的阿姨领了进来。
十六岁,我在父亲卧室的床底下发现了褐色的血迹,和女人的长发,和母亲褐色的长发一样柔软。
十六岁我死于头骨破碎。
父亲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呢?那天他明明不在家的。
我盯着手中的空白王牌,好像有什么被我遗忘了,宇宙轻飘飘站在我身后,周围粉白色的气流丝丝缕缕绕在我身上,慢慢变紧。
“你想转世么?”
我从宇宙的语气里听出一些愤怒。
“无论你说几次,我都是这个答案!”
我想用手拍打桌子,像我经常生气的时候,这是常做的动作,可我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灵魂,桌子纹丝不动,我的手臂穿过了桌子。
宇宙又走了,这个地方没有路,又好像都是路,哪里都能走,哪里都走不出去。
桌子上的王牌变成了一块方镜子,我兴趣大增,想起我还不知道自己死后的样子,镜子里的我苍老不堪,额角白发斑驳,这?这是我那父亲的尊荣?
我死后变成了他?
听说灵魂会保持生前的样子,我?我不是十六岁死亡的么?
对了,眉骨,眉骨的伤疤,不见了!我在镜子里看到我站在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后面,手里举起了锤子。
镜子里涌出血液,我站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镜子被打碎在地上,尖锐的声音快把我的灵魂撕碎。
“我是谁?”
我嘶吼着,身上雾气般的线变得越来越紧。
“你想转世么?”
宇宙鬼魅一般出现在我面前,我闭着眼睛没有看他,因为灵魂的颤动让我痛苦不堪。
“让我转世吧,求你了。”
我哆嗦着牙根说出这句话,痛感消失,我看到宇宙的脸了,但还没等我说句话,我就出现在一间病房。
“儿子,你爸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你笑了,一定会很爱很爱你的,也会很爱很爱妈妈的。”
她在床上看着襁褓中的我,我能想象她眼中闪烁的星星,一定和宇宙头发上的装饰一样美丽。她一会儿用手戳我的脸颊,一会儿亲吻我的额头,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一滴水晶落在我的手上,碎成了玻璃,扎进了我的血管。
我看着站在病房门口送走了亲戚朋友的男人,我甚至知道他下一个动作要做什么。
“傻笑什么,抱着你那个东西收拾东西回家。”
他生气的时候,总会拍桌。
那道生与死的大门里,有一个白头发的少年在透过镜子,看着这一切,他的眉骨有一道圆形疤痕。
“你想转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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