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当我贬低某些东西的价值时,立马会有人跳出来说:“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每次刚开始时,这些人所表现出的对自己智力的那份自信心总是让我肃然起敬——他又不是我,竟然自认为能洞察我的内心,自认为对我的了解已经超过我对自己的了解,真他妈牛×!
注意,我所佩服的只是他们对自己智力的那股自信心,而非他们的智力。事实上,我越佩服他们的自信心,便越怀疑他们的智力和逻辑;我越怀疑他们的智力和逻辑,便越佩服他们的胆量和自信心。
据我的观察,有很多人的自信心非但与智力不成正比,反倒有可能呈现出反比:越无知,便越自信;越陶醉于这种建立在无知基础上的自信心,便越容易变得更加无知。
上面一段话说得太过于尖酸刻薄,但请列位看官先勿急着动怒,且听我一一道来。
现在再从第一段说起:我并不认为我对某事所做的价值判断一定就伟大、光荣、正确,我所贬低的,你也可以褒扬抬高,可以为之辩护,只是你不应该来攻击我的动机——倘若你要是水平高点能猜对我的动机也还算好,可惜你的这种动机批评总是九猜十错,认为我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事实上,通常情况下,我是先不幸地吃过葡萄觉得它酸,然后才说“这葡萄真酸”,继而才不打算继续吃。那些说“你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纯粹是倒果为因、倒因为果、逻辑彻底混乱,此其愚一也。
当然,我并非每次都是在吃过葡萄之后才说它酸的。俗话说,“要知道葡萄的味道,最好能亲自尝一尝”,我在未经亲自体验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当然可能是武断的、失之准确的,但出现这种误判的原因仅在于我的水平太差,而非心理缺陷、动机不纯。那些说“你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的人,硬要将我智力水平的不足解释成道德缺陷、心理扭曲,此其愚二也。
几乎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认为葡萄只要是甜的,即便我吃不到,也仍然觉得是甜的;并且,我越是想吃而吃不到,便越是可能在想象中夸大它的美味……更要命的是,即便是再甜的葡萄,倘若在短时间内吃了太多,反倒会觉得它是酸的。相反,倘若一颗葡萄本来就是酸的,但我并不知道,我想吃而吃不到,便可能把它想象得无比甜美,此时,任凭有经验的人告诉我真相,我可能也听不进去。那些喜欢说“你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的人,自认为能够洞察我对待葡萄的心理,却没看出本段中所坦露的“葡萄价值观”,此其愚三也。
那些说“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的人,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吃不到的?你对我的才能了解有多少?在此,我想讲一个也许不太恰当的故事:
2010年3月,在苏州国际博览中心的装备制造业展会上,一位同行(其公司实力尚无资格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来到我们的展位上,拿起我们的一款很精致的样品,惊讶地问道:“这个是你们自己做的?”
我很肯定地说:“是的。”
然后,那人以充满怀疑的口气问:“这个,你们也能做出来?”
事后,我对一在场的同事说:“有些人,自己很矬,便认为别人也跟他一样矬,一样烂。当侏儒第一次看见巨人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他真高真大’,而是‘我的眼睛有没有花’。”(我歧视的只是精神上的侏儒)同事对我这句话表示高度赞赏。至于我为何要讲这个不恰当的故事,原因就不必说了吧。当然,也许还有一些持“葡萄论”者看不懂,此其愚四也。
我有没有能力吃到葡萄暂且不论,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吃到,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吃那颗葡萄。既然不想吃,又何来“吃不到”之说?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吃那个葡萄的?总有些人,自己喜欢什么,便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喜欢什么:他自己在备考公务员,便认为别人都想考公务员;他自己羡慕有机会贪污受贿的官吏,便认为别人批评贪官都是嫉妒恨;他自己幻想一夜暴富,便认为别人都在买彩票;他自己只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便认为平胸才女都境遇悲惨……我写这段,也是在胡乱揣测别人的心理,倘若有谁认为本段的水平跟“葡萄论”者一样差,我坦然接受。
我还想冒险做个比上段水平更差的推测:有一种葡萄的酸不但是我吃过之后的主观感受,而且也是客观事实和普遍真理,因此我才忍不住说了句“真酸”。
很不巧或很巧,这话被一个已经对这葡萄垂涎很久却得不到的人听见了,本来,他因为吃不到,把这葡萄想象得无限美好,他陶醉在这份葡萄梦的意淫和幻想中,突然间,他听见我说了“这葡萄真酸”,他的黄梁美梦破灭了。他不仅失落和痛苦,而且简直出离愤怒了,于是,他歇斯底里对我说:“你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欢迎对号入座,谢谢。
——从《孔雀东南飞》中的恶婆婆说起
(本文选自苏清涛《如果你不肯向这个世界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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