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之微,征及万卷”】
刘文典一生治学严谨,“一字之微,征及万卷”便是其治学格言。校勘古籍不仅字字讲究来历,就连校对他也从不假他人之手。
在致胡适的信中,刘文典大叹校对的苦经:“生怕脱去一字,后人说我是妄删;多出一字,后人说我是妄增;错了一字,后人说我是妄改,不说手民弄错而说我之不学,所以非自校不能放心,将来身后虚名,全系于今日之校对也。”
他的一位老学生李埏,在20世纪40年代曾向他借阅过一本有关唐三藏取经的书,发现书的天头地脚及两侧空白处都布满了他的批注。注文除中文外,还有日文、梵文、波斯文和英文。“其知识之渊博,治学之严谨,令人叹为观止。”
【世上只有两人懂《庄子》】
刘文典受邀北上到清华讲学时,很多学生慕名来听课。
但刘文典总是穿着脏兮兮的半旧长衫,两颧高耸,双颊深陷,目光浑浊,形容憔悴,嘴上似叼着一支永不熄灭的香烟,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往往等他开讲时,众人才确信原来这就是那位和蒋介石顶撞的刘叔雅。
据说刘文典在讲授《庄子》课时,开头第一句总会自信地说:“《庄子》嘛,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言下之意,他若不懂,别人就更不懂了。
曾有人问他古今治庄子者的得失,他口出狂言:“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就是刘文典。”学界流传的另一个版本是“有两个半人懂《庄子》”。除庄周、刘文典外,还有“半个”(一说是日本某学者,一说指冯友兰或马叙伦)。
“真狂人”往往是“真名士”,自得风流,令人叹服,因其有真知识、真学术、真性情也。
【只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满筐!】
其实,吴宓跟刘文典的关系也颇为微妙。
吴宓在西南联大开过《红楼梦》讲座,自认红学家的刘文典对吴的观点不能苟同,就唱“对台戏”。
他身穿长衫,有板有眼地念出开场白:只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满筐!仙桃只要一口就行了啊……我讲红楼梦嘛,凡是别人说过的,我都不讲;凡是我讲的,别人都没有说过!今天给大家讲“蓼汀花溆”四个字就够了。
元春省亲,看到贾宝玉给大观园各景所题匾额都点头称许,惟看到“蓼汀花溆”四字时,笑道:“花溆”二字便好,何必“蓼汀”?贾政忙遵旨换了。元春为何如此?此乃她只喜欢宝钗,不喜欢林黛玉之故也。因为“花溆”的“溆”其形似“钗”,其音似“薛”,而“蓼汀”二字,反切即一个“林”字。
听到先生如此一讲,大家皆恍然大悟。
【“保存国粹要紧!”】
有一天,日军轰炸机来袭,昆明城内拉响了紧急警报,西南联大的教授和学生四下散开躲避。刘文典跑到中途,忽然想起他“十二万分”佩服的陈寅恪身体羸弱,视力不佳,行动更为不便,便匆匆率领几个学生折回来赶赴陈的寓所,一同搀扶陈往城外躲避。学生要搀扶刘文典,他强撑着不让学生扶他,大声叫嚷着:“保存国粹要紧!保存国粹要紧!”让学生们搀着陈寅恪先走。
而沈从文碰巧从刘文典身边擦肩而过。刘面露不悦之色,于是他对同行的学生说:“陈寅恪跑警报是为了保存国粹,我刘某人跑是为了庄子,你们跑是为了未来,沈从文替谁跑啊?”
刘文典终生从事古籍校勘及古代文学研究和教学,一生之绩无人能及。他又是旧文学的坚守者,对一切新文学者嗤之以鼻,毫不留情,于是看不上从事新文学写作的沈从文。
当他得知西南联大要将沈从文提为教授时,勃然大怒:“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400块钱,我该拿40块钱,朱自清该拿四块钱。可我不给沈从文四毛钱!他要是教授,那我是什么?”
后来教务会议讨论沈从文副教授转正教授,大家都举手同意,只有刘文典表示不满。他说:“沈从文是我的学生。他都要做教授,我岂不是要做太上教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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