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上匆匆赶到圣拉扎尔火车站,从这里出发去莫奈晚年居住的吉维尼小镇。莫奈曾经画过圣拉扎尔车站,在奥赛博物馆看到一幅,从这里开始莫奈故居的旅程似乎非常合适。火车往塞纳河上游开,驶过巴黎郊外的小别墅,村落,田野,牧场,美不胜收,印象派画作中的景色呈现在眼前,才明白他们确确实实是还原眼睛所看到的光影,而不是小清新滤镜。
排了好长的队,终于进到花园里。满目鲜花扑面而来,有多少种颜色和品种,数不清了。这里引用普鲁斯特再合适不过:
If I could see one day Claude Monet’s garden, I really feel I would see a garden in more tones and colour than flowers, a garden which could be less an old flower garden than a colourist garden, so to speak. Flowers displayed together but not as nature because they were sown so that only flowering at the same time as matching shades, harmonized to the infinite in all ranges of blue or pink. This powerfully manifested painter’s intention in one sense dematerialized from anything but colour.
普鲁斯特的猜测一点也没错,莫奈花园的确不仅仅是鲜花小院,更是色彩的花园。园丁悉心打理,成片的花田望过去,从黄色、橙色、红色,渐变到桃色,粉色,紫色,仔细看,每一种主色里又是由深浅不一、品种各异的花交错而成。无论看整体或局部,都是色彩和谐的画作。
风赶着云,天气忽阴忽雨忽晴。
穿过地下通道,从花园到水园,走到日本桥的正对面,一片乌云慢慢压过来,我赶紧到柳树下坐着避雨。狂风大作,穿过池塘,扫出涟漪,掀起莲叶,大家都惊呼起来。风雨将停,继续往前走,日本桥上永远拥满游客,是没法看到画中淡雅的景象了。真希望睡莲开花时有机会能够再来,不过游客会更多吧。快走出园子时天又放晴了,晒着太阳又绕着池塘走了一圈。
莫奈的家里也完全是小清新。房子外墙是淡粉色,配上翠绿色的窗棂。客厅里(或是工作室?)有大大的窗户,花园透过玻璃,也成了墙上的一幅画。躺椅,沙发,坐垫,都是花朵的图案。明黄的餐厅,天蓝的厨房。各种色彩聚在一起,热闹却不拥挤。
从花园出来,沿着莫奈路走去拜访教堂边的墓地。路过小镇举办狂欢节的草坪,小坡上有星星点点的白花。这时又下雨了,我们慌忙到旁边一家工作室避雨,一位爷爷正在编织,一位年轻男士正在画纹章,屋内非常安静。雨停后我们继续往前走,没两步竟然下起冰雹,我们只好又躲进路边一家咖啡馆。天气好转接着走,路过一处紫藤花开满的门廊,兴奋地拍了许多照片,这时雨又来了,于是在紫藤花下避一避。从一片淡紫色望向烟雨濛濛,像是个梦境。
躲过雨的紫藤花屋檐短短一段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小镇教堂。莫奈的墓碑前种满了鲜花,一如他的居所,他的画作,一如温柔的小镇风景。这时雨停了,远处山间错落地种着一间间小屋,阳光下蒸出蔼蔼雾气,又是一副画。照片没法还原眼中所见,我也没有画家的技法或修片的本领,而文字又是如此苍白,我只能好好看一眼,努力记在心里。
这两天总看到或听到的一句话是捕捉转瞬即逝的片刻(capturing the fleeting moment),面对眼前的一切,我感到这项任务又简单却又难。简单在于,任何人都可以从口袋拿出手机,随手摁下快门,智能机时代,这没有太多金钱或技术门槛;难在于,真正地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捕捉,并将之如实地还原,呈现,保留,甚至流传下去,就像莫奈所做的那样。
回程的火车上,打了个盹迷迷糊糊醒来,一道彩虹隔着雨水涟涟的车窗出现在眼前。火车追着彩虹向前开,驶过农田,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彩虹的尾巴,和地平线紧密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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