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

红莲不是湖面上那枝摇曳的荷花，红莲是古镇水上人家的女儿。

四面皆水，小镇成了水里一片突兀的岛；离岛外出，除了小船，就是大船。站在岸上远眺，除了水，还是水；水外的一切，什么也不知道。仿佛一切已经与世隔绝，可是他们仿佛不愿意或者不屑知道。有鱼有虾有莲藕，有一块坚实的土地，让他们能够立足；一只只横在岸边的小船，又足以让他们任意逍遥。一切是如此的宁静而且安闲。

红莲家的后窗，就是那条古老的运河。老运河年久失修，只允许通过那些安安静静的小渔船。有时候，在她香甜的睡梦里，就会传来咿呀的桨声和喧哗的水响。老运河的岸边，挤满了修长而茂盛的芦苇，一直伸到了红莲住的窗下。没事的时候，红莲会从窗子伸出手，采下几片苇叶，三下两下，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乌篷船。

红莲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镇子，她所有的感觉和记忆，都在这一片水陆两栖的世界里；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也是那样的满足而安宁。似乎她从没有想过，这一片大水的尽处，还会有怎样的人间风景；至多，有时当远处航道上传来运煤船的轰响，她可能会静下来听一听，然后又埋头于自己欢喜的事情。

小镇有一条非常漂亮的青石老街，红莲在这里有一家店铺，主要经营莲藕生意，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莲子莲心店”。红莲一年四季忙个不停，一心一意侍弄着那些莲子莲心，还有莲藕。在她的对过，则是一家当地有名的渔家菜馆，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红莲藕渔家饭”。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当运河岸边的芦苇开始有芦花飘落，那些美丽的荷花也已经花期已过，红莲就会撑一只木船，约几个伙伴，去自家的那一片荷塘里采莲子了。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她们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怕弄伤了手中的莲子，也怕惊扰了水下那些莲藕的睡梦。再过一些日子，红莲又会找一些人，把荷塘里的莲藕采上来。于是，红莲的小店，就会被红红的莲子和白生生的塘藕堆得满满盈盈，红莲也笑语盈盈,招呼着一拨一拨的客人。

小镇也有不安静的时候，那是因为越来越多的游人来到了这里。这些在闹市里疯惯了的人们，大多慕名而至，来这里享受一下暂且的安宁。可是，他们的到来，却又让这里不再那么安静。这个季节，红莲的店里总要挤满了人；他们又会说，到莲子莲心店，他们也是慕名而来，非要带一些回去。还有，这些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临走前还要尝一尝地道的渔家菜。红莲就笑着指一指对过的“红莲藕”渔家饭馆，说那里的莲藕做得特好吃。

那时的红莲真的就如水上的一朵摇曳的荷花，美得出了名气，人见人爱。来莲子店的游客，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年来了，又一年还来；父母托人给她介绍了几个大客商，可是红莲出奇地安静，把媒人婉言谢绝后，又赔罪似地给人送去上好的莲心莲子。

红莲有个哥哥在很远的都市读大学，毕业后想把红莲一起带出去，父母也劝红莲不要老在家里没出息。可是红莲总是笑笑，没答应。照例年年采莲子，卖莲子，一年四季，顺应自然，又听其自然。

后来，当水上的红荷开得正盛的季节，红莲店里的生意闲了下来，红莲也不见了。可是，几天后，在红莲家后的运河里，在红莲的窗下，一大早忽然就来了几只迎亲的红船。迎亲的队伍在吹吹打打的乐曲声里下来，径自走进了红莲的家里。这时人们才发现，俊秀的新郎正是那渔家菜馆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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