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又出现了,我知道,因为我听到它在纸上爬动时,纤细的脚拍打纸面发出的细微声响。
我知道它饿了,它在寻找,它用天线一样的触须,它用比狗还灵敏的气味接收器,它用古老的生存方式,在现代的钢筋混凝土大楼里,寻找一切可以吃下去的东西。
不管是新鲜的还是变质的,不管是能吃的还是不能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它都不会介意啃咬,全部吞进肚子里。
这就是为什么它令人讨厌的地方,吃东西就算了,还把不能吃的给咬烂了,一不小心咬坏的是电线或者精密电子零件,尸体黏在那里,连修都修不好。
但我知道那是它存活的方法,现代化后,很多新奇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千万年来,在它的基因里面,它认为一切都是能吃的,包括掺了药的毒丸,包括同类。
它只是用尽一切的可能,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
很可能我死在这间屋子里,第一个品尝我的,便是它和它的同类们了。
我打开灯,我想拍死它,哪怕是拍死一只都好,虽然我知道它们繁殖的能力,一天就能变出几倍出来,拍死一只并不会造成它们数量的减少,甚至把死掉的同类吃掉,又能创造出新的一群来。
可我就想把这一只拍死,我想结束它毫无意义的一生,没有创造任何价值,没有取得任何成就,没有建设任何社会,它和它的同类只是在阴暗的角落里面躲着,躲避白天的光芒,躲避人类的灭杀,就算所有活体全被消灭,不知生在何处的卵一有机会,便又能孕育出一大群来。
我不是它的神,我没有掌握它生死的权力,我只是嫉妒。
没错,我嫉妒它,我嫉妒它什么都能吞进肚子里,我嫉妒它可以不吃不喝好几天,我嫉妒它毫无建树的生命也能这么漫长,我嫉妒它能用最低的成本,便能存活在变化得这么快的世界里。
书上的食物链,还有分解者一说,作用是把有机物重新分解成无机物,供植物吸收利用。它们便是分解者,比分解者更高级的是,它也和人类一同享用食物。
所以我嫉妒它们,我这么艰难地把食物送进嘴里,它们却能利用食物碎屑繁衍出一个巨大的群体,接着便来啃咬我,仿佛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还是说,它们会进化成消费者,在我睡着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它们涌上我的床,一口一口地把我连皮带骨地吃下去。
所以我要拍死它们,跑出来觅食的它,很有可能带有进化的吃人基因,我要为拯救人类而拍死它。
它的行进速度很快,它的反应更快,它的灵敏程度,足以把我这自诩高度智慧的生物耍得团团转。要是家里面东西多的话,它还能躲,要是它体型是小一点的,那更好躲了。
所以它死了,我家徒四壁,就算不拍死它,也会把它饿跑。
反正我也快饿死了,拉一个当陪葬没什么不好的。
我不能吃垃圾桶里捡来的食物,拉肚子只会加速我的死亡进程,我也不能啃电线,吃同类,我更不能不吃东西,因为我不是它。
它啪的一下就死了,我还想苟活一下。
唔,有活动,抽了个红包,刚好抵一顿吃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趁着夜色掩映,匆匆跑到附近能用红包的店里,换了一点吃的。
听说这活动天天都有,那么看起来,我又能依靠这些红包来多活一阵子了。
没工作,没收入,依靠红包碎屑,苟活在这个社会里。
怎么感觉,我就是已经进化了的它们?
这已经顾不上思考了,我把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食物塞进肚子里,连一点碎屑都没留下,生怕被它的同伴吃掉了。
眼前忽然走过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拖着一个塑料袋,她熟练地翻着垃圾桶,把几个垃圾桶里能用的都带走了。
原来,我连它们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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