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桥

浙水河汹涌东流，宽阔又清澈。故乡的桥横跨浙水，连接村口与省道。它既不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那样的小桥，也不是“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那样的大桥，而是“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中那样的村桥。

每一次返乡回家，望见那座通往家的桥，心里必定是雀跃欢快的，过了桥便离家不远了。疾步走在村桥，一眼便望见桥头右侧那棵年老柿子树，儿时零食匮乏，常来这捡拾掉落柿子。桥头左侧是一座小水电站，建于1958年，县里最早的水力发电设施。

每年夏季涨水，储水发电的湖泊溢出来的水漫到通往县城公路上，为保安全，开闸放水势在必行。河水咆哮着冲出各道水闸，砸在水面溅起巨大水花，江河上飘漫冲天雾气，气势磅礴，水声如雷贯耳，久久不绝。旋即汇聚成汹涌澎湃的水流，朝下游的村桥猛烈冲刷，在桥拱柱间打几回旋转，毫不留恋继续猛冲前进。

过个两三天，湖泊水放走殆尽，桥上游下游河面水流渐渐地消退，长长宽宽的河床上留下许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水坑洼地。热闹有趣的日子到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提桶抓袋，带上鱼网鱼罩从村子四面八方站在桥两侧边沿等待着。河上浅水处翻白跳跃的大鱼时隐时现，成群小鱼小虾随着流水四处游走，水坑水洼有鱼儿张嘴透气觅食。桥上等候的村人睁大眼睛探头俯视桥下，不时指手惊呼，几欲纵身跳下。奈何水势尚大，只能等水退得可以下河抓鱼，就一窝蜂冲下河道了。

“快来！这有螃蟹！”小男孩高声呼唤，马上有几个孩童提桶走去。这时在桥上观望的人群已分散在河床上，我和弟弟看到什么就抓，不管大鱼小鱼小虾一股脑儿捞进桶内。不时听到大人小孩大声欢叫的声音，那是对每年一次开闸放水，尽情收获的宣示。翻开石块，小河蟹举着双钳慌乱逃跑，有时竟也有小龙虾陪伴。最常见的自然是河蚌江螺，随便转几圈就可以拾到一大桶，提回家去能吃上好几顿。

最难忘的，是桥下的世界。隐秘黑暗之处，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桥洞内壁水退走后留下许多田螺、大虾、河蚌吸附，只待你伸手抓取。桥根脚下水塘，大条鲶鱼鲤鱼躲着不时扑腾几下，黑黑的甲鱼沿桥边漫无目的爬玩，傻傻的告诉我，它正在那儿，快点来带它回家吧。这是大自然丰厚的馈赠，平常的禁渔期乡民严格遵守，只此一例，谁也不能剥夺。

桥下捉鱼捕虾的乐趣，是自小年年期盼，年年经历的盛事。即便现在，也是一年一度村民乐于参与的活动，我立在半人高的桥栏旁，回想起往事。曾几何时，故乡的桥也危险重重，直叫经桥进出村子的人提心吊胆，盼望着危桥变通途，给美好幸福生活助力。

许多年前，有村民肩扛树木经过桥上，被从桥上通过的车子挂带树木，村民连人带树摔桥下，造成重伤一腿断掉。老式桥没有护栏，桥下既有深深河水，也有露出水面的乱石。之前建时也没考虑过会有大量车辆往来。如此一来，因桥面狭窄车辆开过时，桥上行人难以立脚，被吓到不轻。出事被吓到是免不了之事。

近几年，故乡变化大。进村的桥改成了宽大有高高护栏的水泥大桥。双车道大桥便利了村里农特产品外流，有车一族再也不用担心有车开不进，往来行人来去自如，不用害怕被挤掉进河里。

每一次离家外出，拐过水电站门口，便瞧见了连接外面精彩世界的桥。背起我的行装像往常一样，走在那老桥上，清晨雾漫无声流淌的河水，只有老鸭划波凫水穿行在桥洞内外河面，偶遇村口养鸭人，互致问候。匆匆离开，是为了下一次的返回，我看向赶鸭人那眼眸分明储满沧桑与疲惫，这是长年赶鸭劳作的特征。语带鼓励与祝福，我也回祝安好。

转眼间，又到了年关回村，桥上更为热闹，走亲访友的人络绎不绝，这座承载连接村内外交通的桥，更契合久处外地游子的情怀，俟近乡情怯，过桥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