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20分,我写完今天的手帐,站起身去拿换洗衣物,准备洗澡。
从夹子上取下衣服,熟悉的味道飘进鼻腔——是家里用了很多年的那款柔顺剂。这件衣服是元旦在家时妈妈洗的。
将衣服凑近鼻子使劲闻了闻,虽说只是超市卖的柔顺剂,我却没在任何别人的衣服上闻到同样的味道。不禁产生荒诞的想法:难道这款柔顺剂只有我家才买?
我拧开浴室的水龙头,热气从莲蓬头里扑出来:突然好想妈妈啊。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冷不丁就产生思念的情绪。有时候好好的上着课,一个晃神,就开始想家了。于是偷摸着掏出手机,给妈妈发一条短信,“我现在突然很想你。”那时她还没学会用微信,明明在车间上着班呢,却总是第一时间就发来回复,问我吃饭了没,是不是一切都好。
后来我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想家和想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两三个礼拜忘记打电话。她似乎也习惯了,但也许只是忍着不说,我们没有再这样直白的表达过思念。
热水冲在脸上,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很自私。一切都是随着我的心意,她的心情我从来没有过问。
我们常常吵架,因为我们的性格实在是太像了,敏感、偏执、好胜···我们俩的争吵,从来没有一方愿意低头示弱,总是闹到两个人都受伤,也一定要争出个对错,可是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
每次吵架我都想,人家的父母为什么那么开明,还会给孩子道歉,我家怎么这样,别说道歉,急起来动手也是有的。
31号晚上我们又吵架了,她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高,吵到最后谁也不理谁,只听见她抽泣的声音,我则是默默地流泪。
时间已经到了2017年1月1号凌晨,2016年结束了,新年第一件事竟然是跟自己母亲吵架吵得连一句话也不说。我心里跟针扎似的,每一次我都无意吵架,可是每一次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几个小时前,她让我在网上帮她买件羽绒服外壳,她打算自己回来做羽绒服。壳子很便宜,但她只看十几二十块的,我指着一件60块的说“这个还行,款式可以”,她竟然说“60块钱太贵”。想到这,我突然恨死自己了:我有什么资格跟她争高低对错?
我已经忘了她多少次过年不买新衣服了,一双两百多的短靴穿了多少个新年,而且是只有新年才穿。我每次回家,冰箱里除了鸡蛋别的什么都没有,她几乎从不开火,早饭吃一碗水泡油面,午饭吃厂里的大锅饭,晚饭随意煮点泡饭或者面条。十二三个小时都在厂里低着头弯着腰踩缝纫机,回到家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当她查出来颈椎和腰椎都有病的时候,我还大呼不可思议,我以为这是老年人的病,我以为她还年轻呢。
父母都是这样用廉价劳动力换取工资的普通工人,但我从小没过过一天苦日子,吃穿用度我从不比别人寒碜,以至于我觉得我家不算有钱但也很宽裕。我知道他们艰辛,但这却是我第一次真正想明白他们到底有多艰辛。
这样的父母,这样养育我竭尽一切把最好的给我的父母,我非得跟她分出个胜负不可吗?
我伸出手抹掉流到耳鬓的泪珠子,轻声说道:“对不起,老妈,是我错了。”
我的超人老了,连wifi的步骤不管怎么教她还是记不住,可她依然能把我洗多少次也洗不干净的白衣服变得一尘不染,把我养蔫儿的吊兰伺候得生机勃勃,把红烧肉做出我想吃的味道···
头上的泡沫顺着热水流下来,弄得我脸上痒痒的,稍别过头仰起脸来,让莲蓬头喷出的水冲掉泡沫。好想妈妈啊。
那晚她说:你可以跟我吵,可是我多怕你这样的脾气出去吃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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