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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的伤疤

隐藏的伤疤

作者: 泽泽里 | 来源:发表于2016-11-13 17:58 被阅读0次

    她,最近挺黏我。

    事实上,用“黏”来表达她对我的过于依赖,再贴切不过。

    此时,她把麻辣烫往桌子上一放,随手扎起头发,将筷子一掰,仔细地挑出碗里葱花和辣椒,热气从碗底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待会吃完,你再陪我去买点东西吧~"

    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我还是听明白了。

    热气在我们之间弥漫。她一手挑起一筷子汤粉,趁热吞入腹中,另一只手打开手机,噼里啪啦随手回复了好几条信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我正戳着饭盒里冷掉的饭团,胳膊肘被她突然撞了一下,大概意识到我没答复她,此刻正带着询问的眼神盯着我。

    "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你确定?"其实说到这,我想她应该能明白,这十分钟也只够把吃的解决掉,而我还需要些时间洗饭盒,所以这是反问句,不是疑问句。

    “确定”她眨眨眼,一脸真挚,好像真的回答了我的疑问句。

    我口中的她,叫贾晓婷。

    常披散着齐腰的头发,个子中等,微胖,数学尖子,在班上几乎没说过话,课间操站在我左边。

    这一次换桌位,她变成了我的同桌,依旧是在我左边。

    担任班主任的是我们数学老师,数学尖子自然是颇受班主任亲睐的。

    每一次考试过后,都能从班主任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以及我的名字,不过我代表的是落后生。

    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有短也有长,不可能五只手指个个都一样。所幸我只有数学这一块短板,与她的排名相近。

    同桌两个月,我们的小纸条传了无数张,发现她挺能“说”的。我常取笑她藏的深。

    她当时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或许可以称之为秘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爱说话吗?”她拨开耳边的头发,从耳窝取下一枚耳机,“因为我右耳听不到任何声音,左耳只能依靠这个助听器听到大于100分贝的声音……”

    我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人能忍受的最高噪音是155分贝 ,噪声超过50分贝便会影响正常人的生活。

    她似乎活在与我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在等着我说些什么,而我仰着头,将眼底的泪收回去,调整了一下脖颈,很酷地说:“哦”

    我失眠了。

    我想,此后,我会有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但都不会比这个夜晚更长,更难捱。

    大概是因为她给我看她的“伤疤”,我答不上话,又被压在她愁眉的阴影下。

    目光也有清凉,我想让她穿上一件衣服,而她带着伤疤,躲进了梦里。

    我希望她的生活,通风透亮。

    因为说不清楚,也听不清楚,所幸她便不爱说了。

    渐渐地我不再给她写纸条,而是用准确的发音,叫出每一件事物和存在正确的名字,我希望键盘上的字母和符号都被人物语言代替,用这样的方式建立她的思维。

    当然我们也会偶尔冷战,不过结局必然是重归于好。

    相处久了,已经重新认识到她的敏感性格,与此同时,我们仍然是有说有笑的,打打闹闹地度过了一整个学期。

    但到了高三之后,猛然发现,她的性格不是敏感这么简单。

    假使我因为自己的事情忽略到她,冷战都有反复发作的倾向。

    譬如,这次我报名参加全国英语竞赛,闹着玩的心态,没想到能突出重围,代表整个省继续参赛。身负重任,便全心投入,也无暇顾及到她。莫名,我们陷入了持续冷战时期。

    一心一意播种,满仓满谷收成。全国英语竞赛的一等奖给予了我莫大的鼓励,所谓厚积薄发,落后生也蜕变为一匹黑马。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个周末,是她十八岁生日。

    我精心准备了礼物,以及一封歉意书,课后偷偷放在她抽屉里,期望我们能够早日结束冷战。

    贾晓婷家境殷实,生日宴由大量声色构成,他的父母公然地将她的“伤疤”掀开,放大多倍的信息会强化入席者的感受,从而将一次生日事件写入她们的记忆。

    如果这是宴席成立的原理,那么,论证者显然忽略了像主人贾晓婷这样的存在。

    半聋半哑已维持多年,宴席上的她不多话,反应延后半拍,如同一台年久失修的信号接收器。

    她落在主座上,像庙里的菩萨那样端坐着。有人给她送祝福送安慰,也有人照料她碗碟里的吃食。

    伴随着器官的退化,实体存在的人会逐渐降维成抽象概念。

    她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只是竭尽所能的调动自己想象出该有的态度,做到基本的礼仪。

    隔天,她生日宴上所上演的这一切,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是的,她的成人礼,没有邀请我。

    高考前三天按说是该放假的,但班主任得了空,就开始要求我们多上一天学,开始讲解考前注意事项,我将老师说的重点工整的记在本子上。

    文科班,典型女孩子多。自从知道贾晓婷的“伤疤”后,那肯定是要比平时更加活泛了。

    她被围成一团,可她不怎么会人情往复的事情,旁人说话她就静悄悄听着,也不接梗,也不捧乐。几番下来,大家愈加觉得她的不容易,待她也愈加上心起来。

    待人散尽,她走过来问我,考试这两天能借住在我家吗?我合上手中的本子递给她,非常欢迎你来。

    早前班主任让我发准考证时,我特意看了她的考场,正是我家对面的那所学校。这番邀请我也曾想过,只是这一次她比我快。

    第一门,我的强项语文。往往最触不及防的,便是来自一切未知的事情。

    因为没有准考证,错过了第一场考试。巧合不期而遇,与准考证一同消失的还有贾晓婷,父母心里嘀咕,嘴上却宽慰我说没事。

    我背负着压力,第一次走进考场,却是第二场考试。只觉得这些不曾生活在一起的人都好苍白,跟自己每天早上一起坐在同一个教室里遇到的那些风雨同舟的人很不同。

    母亲这会跟父亲又在家里吵。

    我是夜里两点多歇下的,今儿精神头没那么足。

    学校领毕业证这天,同时也会发放成绩单。班主任喊到我的名字时,他看着成绩单上语文科目显示为零,其他成绩全部三位数往上走,不竟惋惜,这一切便都是意料之外。

    还好,班主任啥也没说。这比爸妈说没事,舒服多了。

    喊道贾晓婷的名字,班主任才发现她没来,让我代领,看着这尖子生的成绩单,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去到她家里。

    她的母亲待人直爽又热情,一番寒暄过后,我才知晓她考完当天就去厦门旅游了。

    由她母亲带我去她书房里参观,第一眼便看到书桌上摆放着我们曾经的合照,还有那本我没见过的同学录。

    一页页翻开来,才知道班上每一位同学都有写过,包括我自己的那份,只不过正面是她写下的基本信息和喜好,反面祝福语那页,贴着我消失的准考证。

    很快,距离就让这个意外出现在我生活里的她消失了,只留下了天边的一道阴影。

    两个月后,我去了一所离家两千公里的专科学校开始上课。

    期间我接到过她的道歉电话,当时下定决心不会原谅她。

    三年后,我从省城毕业后,到离家更远的地方工作。乘地铁时看着那些行尸走肉,我不禁想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么远的地方,我还能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是二十五岁?还是三十岁?

    又过了一个月,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告诉我要结婚了。希望我这一次能原谅她。

    是的,她的婚礼,邀请了我。

    我知道自己无法成为故事里的好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释怀,却无法轻易说出原谅。

    当时的她遭遇情感危机,本是尖子生,却被我这匹黑马抢了道,身为朋友的我,对她的无助,焦虑不安视而不见。

    只记得那时会兴奋地与她分享自己得了什么奖,展示每一次成绩的进步,偷偷告诉她某某男孩又与我告白了......

    因为当时的我们,年轻而又尖锐,不懂的隐藏喜悦,不懂得圆润,从而散发出的光芒有时会刺伤别人,也会伤着自己。

    现在我学会带着伤疤,躲进了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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