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歪歪

刚认识歪歪的时候，我快满24，还是一个活在自己认为不错的别人的世界里的女孩。有幻想，也勇敢，也尖锐。自认为很潇洒。但遇到感情，又作，又对浪漫有挺高的期望。

和歪歪的第一次约会，歪歪请我去看音乐剧。他一直在嚼薄荷糖（后来知道是因为他有抽烟的习惯）。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去买了音乐剧的原声碟送给我。拿给我之后又说：“不如我先拿回去拷贝一份，然后再给你”。我不记得他那时提出这个请求时有任何不好意思，可这着实让我一惊。这一点也不体面，也不潇洒，也不浪漫。几乎是约会第一面就打破了我对浪漫的幻想。

现在想起来，之后和歪歪发生的一切，几乎就是我从不适应、到逐渐适应他的性格，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生活观，或者再具体点，他的现实，或者再好听点，他的实用主义。在这个过程中，我从不满24岁到快27岁，我不仅适应了他，也把他的部分价值观变成了我的价值观。当然也许女孩从24到27岁时是成长比较快的三年，如果是这样的话，歪歪目睹了、也一定加快了我认识自己和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的改变。

歪歪看人比我准多了。我总是第一次见谁都觉得那个人特别好，没什么防备。而歪歪会观察那个人的行为，听他说什么，分析，看是否合理，再果断地把人分类进箱子里。歪歪看事情也比我透彻，他大部分时候都可以一语中的。他也会把事情分析地很简单，很多时候他说的都是对的（或者是我还没有厉害到发现他的漏洞的地步）。

歪歪很细致。什么东西提前准备好，想好。这跟我简直是两个极端。所以每次他都会提醒我注意时间、交通、安全，以及穿着。我来例假时会提醒我准备杯子装好热水，不能吃辣，也会给我买巧克力，因为他知道我来例假时喜欢吃甜的。跟他出去旅游也很省心，因为他会负责买机票、找酒店、定行程、找餐厅，还操心。歪歪还帮我买旅游保险，说“保险是给你爱的人最好的保护”，建议我把意外险的受益人放成我爸妈。歪歪还教我叠内衣和收拾行李。

其实一开始我对歪歪是拒绝的。可能是因为几次约会之后，他说话方式让我觉得很随便，那时我又不喜欢很会说话、很会讨女生喜欢、做事周全的男生，我觉得这样的男生不淳朴。可是矛盾的是，当时我又嫌他的“实用主义”的不浪漫。我心里一直存疑，也没有认真考虑和他的长久计划。现在想起来，觉得他又不淳朴又不浪漫的矛盾想法其实是因为我当时没有了解他这个人，当然可能也没很认真想了解这个人。

于是第一次约会几个月之后我们就分手了。我很努力回忆当时为啥分手，实在记不确切。好像是因为，我明确告诉他，我在新加坡没有长期计划，我问他能不能接受以后和我一起去中国。如果没可能的话现在不要浪费时间。歪歪应该在刚交往几个月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同时他也很喜欢新加坡，对中国这个地方持有着很多新加坡人都有的看法，对于长期居住真的没有准备。这个问题纠缠太久，再加上我心里不舒服因为很小的事情就不开心，歪歪其实也不是一个很会哄人的人（或许是不愿意哄），于是后来分手。我邀请歪歪一起回忆当时分手的原因，他不愿意回忆，也说自己回忆不起来，反正当时是他提的分手，可是事实上两个人都觉得在一起很累了。

后来歪歪以一本相册和我复合。后来才发现他其实给前女友也准备过这种相册。有些气，可是又作罢。歪歪给我洗脑：”我现在跟你在一起啊，以前的事情发生过了没有办法”。又说，“如果现在让我回头选，我肯定不会跟她们在一起”。这是用现在的自己来解决过去的问题，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可是我还挺吃这套。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理性的。

和歪歪在一起之后，我在几个方面有了些成长，或者说进步吧。首先就是承认有时计划不如过好当下。我是一个还没捉到鸡就已经在担心鸡汤好不好喝的人，而歪歪的作用就是让我别想没用的，捉鸡吧。其次一个成长就是要努力，可是精神要放松。我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歪歪说没事儿，找不到工作我养你。又说，找不到就回家玩几个月，陪陪你妈，有面试就去面试。我面试紧张的时候，他又说，就是聊天儿嘛，你一紧张眼睛就开始找左上角，别人一下就发现了。歪歪对我的工作也是有正面影响。他工作很厉害，努力又知道来事儿，同事都很喜欢他。在这方面我弱爆了。

歪歪好像在乎的东西很少。记得有一次他认真地想他在意什么，说“我在意你，然后在意...”，他低头想了半天，然后抬头，有点焦急有点迷茫地说“怎么办，除了你好像没啥别的了”。视频这头的我心里窃喜。歪歪对朋友的需求很少，他对朋友的定义也很严苛。目前听他称作朋友的人只有两个，最close的就是一个。可是他很知足，他觉得真朋友有一个就够了。他跟那一个朋友也不是一直频繁联系，这跟女生不一样。有些人认识一个人，就说那是朋友。大家心态和性格都不同。歪歪对于朋友这个称呼用的很是谨慎。

我妈妈在知道我恋爱之后，隔一段时间就会问我有没有厌烦。因为我曾经是一个很容易厌烦的人。很容易跟一个人恩断义绝。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决定要把别人从我的生活里割断（后来长大了，我的几个“朋友”，或者说同事吧，开始把我从她们的生活里隔断，我竟然没有这样联想过），而是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突然产生一种深深的厌恶，简单点来说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的“无法直视”。曾经喜欢过很多男生，我喜欢人家就想跟人说话，跟人凑一块儿，可是在那些男生也想跟我凑一块儿的时候，我又觉得受不了了太烦了，赶紧保持距离。整个过程有时只是两三个星期的时间而已。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态度360度大转弯，让人大跌眼镜。我妈知道我是这样，有时她会惋惜一下，说“挺好的男生”。可是她又了解我的性格。所以只是默默观察。

和歪歪复合之后，又有将近一年的磨合时间，因为一些大事儿小事儿吵架。可是基本上，感情都是越吵越好。直到大概一年前，我很惊恐地发现我们不吵架了，我害怕不吵架的我们要开始进入冷漠期了，以及再也体会不到吵架之后和好的激情了。我把我的担心说给歪歪听，歪歪很惊恐地发现我竟然有这种想法，跟我表示，他还是觉得不吵架比较好。

所以基本上，最近一年来没有吵过架。就像我之前跟歪歪说的，不吵架是因为对对方有信任了。之前会因为一件事儿吵架是因为我认为那件事儿表示他不爱我，是A证明B的推理关系。可是歪歪已经一次又一次充分证明他爱我了，我就不会再把什么事儿都和爱不爱联系在一起，而是去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歪歪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让着我，这可能是因为他不在乎很多事情，也可能因为他在乎我。他在这段关系里给我很多安全感，我跟他也越来越像朋友，一起大笑的时候很多。目前的生活充满快乐。我妈几个月前还问我有没有厌倦，我说没有，我妈每次都要问我，你还记得你以前吗？再顺便提几个被我“伤害”过的男生名字。

歪歪其实不复杂，他做事漂亮，但是心地淳朴善良。我身边的人无一例外让我不要欺负他。我就抱怨歪歪长了一张喜俏脸。他的善良不是看到受伤小猫会救助的善良，而是不伤害别人（即使别人让他很生气），敏感，尽量给别人带来便利。他脾气也急，也会不耐烦，跟家人，也跟我。这一点我我不喜欢，因为我爸爸对妈妈、对我就是很不耐烦，我觉得很不利于沟通和感情交流。可是如果有时会急躁是歪歪唯一的大缺点，我也乐得接受。因为他在大部分时候对我还是很有耐心的。可能也是因为他习惯了我反应慢、好忘记事儿、耳朵不好、好走神，所以有时他要跟我解释两边，提醒我好多次，有时他叫一句：“我的孩来！你忘记了呀！”然后再告诉我一遍。这点我很感激。因为虽然说他没耐心，如果真的进行耐心大考验，我不一定得分比他高。

歪歪对感情的要求其实不高。在我看来其实很接地气，三观合适聊得来就好。但是如果我问他当时为啥要约我，他简单直接地说“长得漂亮”。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问他跟前女友为啥分手，他竟然说他是一个不知道要吃什么的人，而前女友也无法决定，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就很烦。我特别无奈，可是这也说明歪歪对感情的期望是有人间烟火气的，不是神交即可。另外可能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两个人并不互补，吃饭的选择只是一个隐射罢了。

现在回去看之前写的零散几篇日记，其实即使在复合时候，我和歪歪之间也是纠结过一段时间的。比如说，2014年9月4日（刚复合不久），我们有了第一次一起地出国旅行——去马六甲。我回来之后记录到“和李远扬从马六甲回来。三天两夜的行程总体来说很开心的。他几次泪光闪烁，一次是我跟他讲我的梦，海滩上有佛像，一共八面还是四面，然后我好像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还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就跑去海滩，因为“佛心有八面”，坏事可能也是好事，坏的结果里面可能也有慈悲心。他就问我什么是坏事，我说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坏的事情。他瞬间红了眼睛问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是坏事情。我心痛得不得了，也跟着哭了。跟他说只是玩笑，怎么那么傻会相信。还有一次是我们在酒店楼上的酒吧，他就说感觉跟我在一起很开心，觉得自己很lucky，但是还会害怕某一天我们的困难会在一起出现，他让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要突然再跑掉丢下他一个人。”

歪歪之前很爱哭。现在都不100%确定是演技好还是什么，我觉得应该真的是有委屈，只不过恢复很快。以前歪歪哭得多，我也哭得多。那时我缺乏安全感，反过来也给歪歪很少安全感。我一直知道自己之前对感情的过分索取和过分敏感。一方面出于感情不确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工作遇到瓶颈，挫败感加倍，就希望从感情中获取更多。对歪歪的要求更加苛刻。他竟然survive了，等到了我们的好时候（也就是现在）。可是这也可能归咎于歪歪的不在乎以及迟钝。迟钝到我后来告诉他其实一开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很喜欢他，他很惊讶。哈哈哈，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女生身上的，不被深爱而不自知。以至于后来歪歪跟我假装委屈：“你之前都不喜欢我”。我立马制止他“我要是不告诉你你都不知道！”。

歪歪有次问我：“为什么你不相信一个男人可以爱一个女人一辈子？”这句话当时让我愣住，后来每次想到其实是很让我伤心的一句话。因为让我想起我的妈妈。我爸爸没有给妈妈，也没有给我这样的信心。另外一方面，我从没有跟一个男生发展这样朝夕相处依然相爱多年的关系。要么是很快就失去兴趣，要么是长时间的远距离。所以长久亲密关系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陌生的东西。歪歪爸妈挺相爱，至少爸爸下班就往家里跑，很少应酬，即使有也会带着妈妈。他妈妈讲话底气也是很足，活得也挺漂亮。

歪歪在这三年，源源不断给我提供安全感，也一直认真往下走。在我知道自己不好但无法改变也无法跟自己言和而痛苦的时候，接受并一直对我好，在我不能救自己的时候救了我（尽管他没把自己当英雄），这一点我很感激，觉得自己很幸运。我在这三年中，从一个敏感多疑尖锐脆弱的人，变成了一个在感情中很舒服的人，跟自己也稍稍言和。这点歪歪功不可没。之前看TED，说到wholehearted，歪歪就是这样一种人，“the willingness to say i love you when the reply might not be same, and the courage to try when there is no guarantee of success”。这对歪歪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这点我有些羡慕，因为我需要后天培养自己。我是个实际上很胆小的人。

歪歪日常生活中胆小，可是在做决定上很果断。生活中胆小有可能是因为新加坡人普遍不愿意惹事，也应该归咎于他倾向与人为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因为他最好的朋友的去世让他更警惕周边的不安全因素，然后就尽量远离保护自己和我。可是我呢，我的胆小是害怕事情不完美，也害怕自己不完美。然后干脆没勇气开始。这当然有先天和后天的因素，可是我觉得会慢慢变好，越来越好。

总的来说，我跟歪歪在一起的这三年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我想，歪歪又变成更好的人吗？按照他的人生理想（有个幸福家庭），我应该是帮助他往这个人生目标进了一步。于是我就暂且认为我们俩都离美好人生进了一步吧。

我跟歪歪现在三年一个多月了，我依然没有厌烦，依然很希望看到他，依然很想要亲亲他，依然很想跟他出去玩儿。歪歪说他也是这样。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随着我们进入人生下一阶段，应该会有新的挑战。但是想到歪歪，还是感到安心，觉得有什么困难，两个人在一起，都能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