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还浮现出医院里爷爷的脸。
刚到医院的时候，我还觉得对爷爷的担心一瞬间停止了。因为爷爷好像还有点会笑，握着我的手的时候。
爷爷的胡子白白的，嘴唇很干，没有喝水也没有进食。好像有时有眼泪，好像又没有。
去医院之前我在犹豫，下午到底要不要请假，后来还是请了。姐说，爷爷清醒的时候喊你的名字的。然后昨天上班的时候突然收到爷爷已经不会说话的信息，姐姐说，要有心理准备。当时，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握着爷爷的手，爷爷总像要说什么，可我们怎么也听不出。我猜爷爷可能是说，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刚到医院的时候，爷爷在急症室隔离临时病房，进去都是挂水的老人。爷爷的床边只能放一张凳子。我就握着爷爷的手，摸摸他的额头，爷爷看起来就像个孩子。我把一块新买的石头放在爷爷的手里，爷爷的手好像总想抓住些什么，这个时候好像有安全感一样，握着石头，睡着了一会儿。可是爷爷因为脑梗，另外半边手和腿已经不怎么能动了。医生说伸出舌头这些指令，爷爷也听不懂，也没有照做，只是一会儿看着我们，一会儿又睡着了。
昨天上班的时候，我问姐，为什么不去医院，姐说，现在送去的话没有床位，只能睡在地上。我当时想到还在医院抢救的已经大面积白肺的外公，终于忍不住，在公司的厕所哭了一会儿。昨天姐姐在群里给我们发了外公白肺的视频，一大片雪白的雪山在慢慢蠕动一样，姐姐说，已经什么措施都用上了。今天早上我问姐外公血氧的情况。正常人不吸氧的血氧是95，而外公吸氧只有93，不吸氧只有86。
昨天晚上，姐姐说爷爷刚才被120拉走了，想来想去还是要救一救。如果不是120，连床都没有，爷爷去的时候只有最后一张临时床铺了。
奶奶在姐姐家说一个人不敢睡，要睡沙发，爷爷被接走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不睡，要等爷爷的消息。半夜奶奶从沙发上滚下来，姐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抬上沙发，还害怕太用力奶奶骨头会受伤。
昨天晚上姐姐说奶奶不肯睡，我说我先睡会儿，爷爷万一有啥消息你给我打电话。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很担心万一睡着了听不见电话，见不着爷爷最后一面。
我想着大约三周之前，我去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她们身体还很好。爷爷虽然不怎么能走路了，可是会踩着小碎步把他这两年写的日记拿给我。日记是关于抗战时候爷爷家的生活。那天我开玩笑说爷爷你别不舍得，我带回去两个礼拜看一看然后还给你。后来我自己阳了，只是三周的时间，我没有读完日记，爷爷也已经神智不清了。
因为有老人走了，一家人想办法才把爷爷弄进住院部，本来以为环境好了，可请护工还得等两天，得排队，因为护工看不过来了。
今天上午我自己去拍片查肺炎，抢救室门口都是人，还有家属哭着，看着推出来的床。检查完我赶到爷爷的医院门口就是两辆120的车。听说这几天殡仪馆都得排队。这次的新冠真的是冲着老年人来的。
爷爷住进了病房，却插上了胃管，接上了呼吸机，还有吸痰的各种管子，每天要靠胃管进食。看着很遭罪。而我能做的除了去旁边的超市给他买个破壁机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我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爷爷和外公现在染上新冠，抢救总比之前那段时间好，他们不必被隔离在冰冷的床上，只有做核酸抗原的一个家属可以陪，现在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陪着他们，至少不会孤单。
这次新冠真的就是冲老人来的，80岁以上的老人，医院会觉得可能还能救一救，像爷爷外公这种90以上的，他们会告诉你非常危险，说不好还能有几天时间，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这些基础病的希望就更渺茫。
可是每一个长寿的老人都是一大家子的温暖和欣慰，可惜这一次，每家有越多长寿的老人，被夺走生命的可能性就更大。
同事问我，如果出什么事你可以接受吗？我说可以啊，只是很舍不得。
而像爷爷这样插满管子等着生命还可以延长几天的老人，其实也是很难受的。
生命很多时候都是靠熬过来的。而这一次新冠却让我们残酷的看到，很多时候未必有奇迹，很多时候也只是熬不过去的无奈。
希望奇迹可以降临在爷爷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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