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97——第一次被冒名顶替
1997年7月7日,就在我踏进浙江高考考场的时候,远在山东济宁的苟晶也开始了她的高考之旅。
发榜后,苟晶骑行三十里,从老家来到就读的济宁市实验中学,全市排第二的名校。
全班56个同学,除了一个上了大专,其余全上了本科。
只有成绩一直优秀的苟晶名落孙山,分数低得惊人。
在成绩榜前,她蒙了,如遭雷击。
不知道该怎么向含辛茹苦的父母交代。
不知道该怎么向为供她上学而不得已辍学打工的二妹交代。
几个月后,她的同学们都欣喜地奔赴自己的大学生活,苟晶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就在这时,她的父亲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是她幼儿园时最要好的伙伴的父亲打来的。
她的童年好伙伴跟她同龄,小学时就搬到北京去了,也是今年考上的大学,偶尔听说隔壁学校来了个叫“苟晶”的女生,也是山东人,由于“苟”姓很少,想着肯定是自己的童年好友,便兴奋地跑去找她,谁知竟是个陌生人,便把这事告诉了父亲。
虽然隐约有些怀疑,但是一个贫寒的农民家庭,根本没有能力追查真相。
只能选择放下。
那年,她19岁。
2.1998——第二次被冒名顶替
在家人的支持下,苟晶复读,她更刻苦了。
1998年,高考前全区摸底考试,数万名学生中,苟晶考了第四名。
可是等高考成绩下来,她又考了个诡异至极的超低分数,连大专线都够不上。
她崩溃了。
那年,她20岁。
因为家里没钱,不能出远门读书,就填了三个山东省内的学校。
但是,半个月后,她只收到了一封来自湖北黄冈水利电力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一所她从没听说过,也没有填写过志愿的中专。
她不想再拖累家人,哭着吵着要去打工,但是父亲说:
“你总要读一个学校的,你总不能就这样子半途而废了。”
就这样,1998年夏天,苟晶来到了黄冈,来到了这所诡异的学校。
全班四十多个人中,除了四个学生外,其余全部来自山东。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所有学生都没有填过这个学校的志愿。
1999年,在读了一年之后,一个温州企业来学校招人,苟晶便来到了浙江温州,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2000年,苟晶与爱人从温州来到杭州,一直到现在。
3. 2002——两个苟晶
2002年的某一天,苟晶老家的镇政府接到了一封档案材料,内容是“苟晶调任某中学教师”。
苟晶在镇政府工作的姨父赶紧通知苟晶的父亲去领,但是等他到了,管材料的却说,地址错了,而且看了照片,也不是苟晶。
满怀疑惑的父亲给在杭州打工的苟晶打电话说了此事,结合上次童年伙伴的遭遇,苟晶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远在外地打工的苟晶并不知道,其实在她的同学圈中,早就已经流传着真相:她当年被班主任邱老师的女儿冒名顶替了。
4.2003——道歉信
2003年,苟晶打工供读的小妹高三,班主任仍然是邱老师。
他在向小妹询问苟晶的近况后,写了一封信,让小妹转寄给苟晶。
“我的女儿没有像你这样聪慧,智商有点欠缺,她不争气。我作为一个父亲,非常不容易。1997年,我在很无奈的情况之下,才让她顶替了你的成绩去上大学。作为一个老师,我这样做,的确有违师德,但是请你原谅我。”
千里之外的苟晶终于知道了部分真相,但是却没有能力做什么。
何况小妹的命运还掌握在对方手里。
她只能选择忘记伤疤,埋葬过去。
那年,她25岁。
2005年,当年坐在苟晶斜对面的一位老同学听说单位里来了一位新老师,名叫“苟晶”。
他赶紧跑去迎接老同学,一看根本不是苟晶,而是班主任邱老师的女儿。
更多的同学知道了苟晶被冒名顶替的事,为她不平。
但是,这件事苟晶并不知道,心中的伤痛令苟晶远离昔日同窗,没有跟任何一个同学联系。
直到2015年,一位老同学通过苟晶的表哥联系到她,将她拉进了同学群。
2016年,她在群里看到了班主任邱老师参加同学会的照片,照片里的邱老师由女儿挽着。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另一个“苟晶”。
5. 2018——父亲颤抖的手
2018年,苟晶的父亲脑癌恶化,苟晶从杭州赶回家照顾。期间,一个高中同学过来看望,又讲起她被班主任女儿冒名顶替的事。
已经因为肿瘤压迫神经,失去语言能力的父亲,忽然情绪激动地将手抬到空中,拼命颤抖。
几天后,父亲去世了。
6. 2020年——
2020年6月12日,山东冠县陈春秀发现自己16年前被人冒名顶替,引发舆论关注。苟晶也看到了这一新闻,深受触动。
6月21日,父亲节。
她想起了自己死不瞑目的父亲,还有那颤抖的手。
第二天中午,她在微博上写下了这段话:
我也是被顶替的,1997年,我参加了第一次高考,我拿到的成绩是假的,我的班主任老师,让他的女儿顶替我的名字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而我落榜了,加入了复读。他的女儿毕业后,在济宁一所中学教书,任后勤部老师。1998年,我以全任城区前几名的摸底成绩,高考再一次落榜了,因为我拿到的成绩又是假的……
当晚,她接到了邱老师的电话,但她没有说话。
6月23日,邱老师带着妻子、女儿和女婿来到苟晶老家。
苟晶母亲没有收钱。
临走前,邱老师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孙女要考高中?”
苟晶觉得,这是一种隐形的威胁。
她说,这么多年了,她不想要赔偿,也不想要道歉。
她家庭幸福、儿女双全,通过自己远超他人的努力,冲破低学历的歧视与障碍,成为电商企业管理层,在杭州站稳了脚跟。
她只是忘不掉父母的辛劳与父亲临走前的颤抖。
她只想知道:
第一次被冒名顶替,多少人参与其中;
第二次参加高考,她的档案应该已经不在了,那她第二次的高考是真是假,又是谁再次偷走了她的成绩;
她那些同在黄冈水利电力学校的同学,又是怎么在没填志愿的情况下,被“卖”过去的。
她要“挖出背后的利益链”。
今年,她42岁。
(新闻来源:凤凰星、苟晶微博“前世是天使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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