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叶落胭脂色

粉红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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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人王禹偁有一首七律《村行》：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

这首诗，作于诗人任商州团练副使时期，通过描写山村的景色，表现了诗人离开贬所、信马村行之时获得的精神解脱和心灵慰藉，也表达了诗人对贬谪生涯的厌恶和对朝政时局的失望。

我最喜欢颈联，“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诗人通过视觉嗅觉，写出山村的秋景，是那样的明丽和芳香。再进行斟选，我更喜欢上句“棠梨叶落胭脂色”，这句表达的明丽之美更让我想象不已。

这个美有个过程：春天，棠梨树枝枝吐绿，开出白色的花；夏天繁茂葱茏，撑出绿荫；秋天结出果实，叶子变为胭脂色，随秋风袅袅飘落；冬天枝头小鸟作叶，或有雪花积落。一年四季，棠梨都是美的，而王禹偁的“棠梨叶落胭脂色”，却是写出了它最美的时刻，颜色的惊艳，动感的韵律，反倒是更加让我感受到了它的静默和从容，美得生动，美得震撼。

我也因此喜爱上了棠梨。

棠梨，也叫杜梨，甘棠，是一种野梨，山路旁，城郭边，还有大道侧，都会有它们的倩影，生命力很强。

棠梨春天树叶碧绿，开白色小花，非常好看，秋天叶子便呈胭脂色，更是美丽动人。但棠梨可不光是供人观赏，它的果实虽不比我们栽种的梨儿甜，但还是可以充饥的；它的叶子嫩的时候烘熟，用水淘净后，可加油、盐调食，或蒸晒以后当茶；它的花也可烘熟吃，或晒干磨面作烧饼充饥。

棠梨可观赏，可食用，还能为行人撑出一片绿阴，所以自然得到众人的喜爱，难怪古诗中经常会有它的出现。

宋代宋祁有诗《野路见棠梨红叶为斜日所照尤可爱》：

叶叶棠梨战野风，满枝哀意为秋红。

无人解赏如丹意，抛在荒城斜照中。

宋祁看到荒城野外的棠梨在萧瑟秋风中满枝的红色，为斜阳所照，尤其可爱，只可惜，无人解赏。诗人运用拟人的手法，为我们描绘出棠梨的不惧秋凉，即使地处偏远无人赏识，也是自有如丹意，自能立斜阳。

宋代范成大的《碧瓦》这样写棠梨：

碧瓦楼头绣幕遮，赤栏桥外绿溪斜。

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

这描写的是春天的棠梨，与杨柳争得美好春光。无风无雨，杨柳浮絮漫天，棠梨落蕊满地，都是白色映目，与碧瓦、赤栏、绿溪相映成趣，动静相称，画面感十足。最后一句“不雨棠梨满地花”更是让我们联想到棠梨花开一朵一朵，枝条不胜其繁，委坠于地。

棠梨作为古诗中的意象可绝不是仅限于为春天增意，为秋天着色，它最早可是与一位圣贤有关。

《诗经》是最早出现棠梨的文学作品，《诗经·国风·召南》有《甘棠》诗：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茏。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诗里的甘棠就是棠梨，诗歌大意就是：棠梨枝繁叶又茂，不要修剪莫砍伐，召伯曾经住树下。

棠梨枝繁叶又茂，不要修剪莫损毁，召伯曾经歇树下。

棠梨枝繁叶又茂，不要修剪莫拔掉．召伯曾经停树下。

这首诗是叙述了召伯在棠梨树下勤政办公的故事。召伯，就是召公，与周武王和周公是兄弟，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圣贤。“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大家都熟悉，其实周公与召公是分陕而治，共同辅佐周成王、周康王。召公广施仁政，每到城邑乡里，都不叨扰百姓，而是坐在棠梨树下，露宿办公，处理政务判断案件，十分辛苦，深受百姓爱戴，他离开后，百姓不舍得砍伐这棠梨树，于是有了“甘棠遗爱”的故事，就如诗中描写的那样。

因为这个缘故，后人也常用“甘棠”来称颂贤良的官吏，赞扬他们的德政和爱民的情怀。

比如白居易有一首诗《别州民》：

耆老遮归路，壶浆满别筵。

甘棠无一树，那得泪潸然。

税重多贫户，农饥足旱田。

唯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

白居易做过杭州刺史，在任上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比如著名的“白堤”，蓄水拦洪，使百姓免受旱涝。他离开时百姓依依不舍，箪食壶浆，但白居易深感愧疚，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德政，只是“唯留一湖水”，借“甘棠无一树”来表达他的惭愧。

普普通通的棠梨树，竟然有这么多的文化，即便是到了现代社会，棠梨树也是被赋予了美好的內蕴，有一首原创古风歌曲《棠梨煎雪》，非常典雅，歌曲以回忆为线，将总角之宴往日情意娓娓道来：冬日踮起脚来在棠梨枝头上采集洁白的雪花，春日换上艳丽的春装在棠梨树下轻嗅花蕊，待到秋日棠梨叶落，果实轻垂，将那雪花融成茶汁，放入棠梨，淡淡的甜便从心上缓缓流淌。

歌曲将故旧之情与棠梨煎雪联系在一起，情景交融，引起浓浓的怀旧之情，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惊喜相见，彻夜漫谈；别后经年，天涯辗转；半生风雪，惟愿君安。

“今朝飘落胭脂梨叶”，这与王禹偁的“棠梨叶落胭脂色”何其相似，清新明丽，不同凡俗，与之相和的，是美好的情感，是动人的情意。

（粉红玛丽作于2019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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