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悄悄袭击僻静的灵山。山寺中安魂的木鱼有如清泉咕噜冒出,像一泻的清泉酝酿着皎洁月光,流过心田。
雨中山鸟綢揪,衔一片叶,带走一片的潮湿。云松郁郁苍苍,缭绕着层层的薄雾,深林隐隐显现轮廓,仿若多年人际罕至的静谧。漫山遍野覆盖着隆重的绿意,无比慷慨地倾囊馈赠,一个人无法触摸的世界。
未闻花香鸟语,看见一路潺潺流水的欢欣。灵山主持,一瘸一拐走到溪流的尽头,一身鲜艳的袈裟。
“扑通!”
老人跳进低洼的池塘里,梦幻有如佛祖亲临其境,和煦阳光衬托着刺眼的光芒,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风中夹絮着如钟器般掷地有声的经文。灿白干枯的双腿笔直地插入一块生命的禁地,平静的水面如光滑细腻黏鱼皮肤,了无波澜。
“阿爷爷,在这里干什么啊?”顽童阿七在湖边喊道。
他的阿爷爷微眯着眼睛,眼角的鱼尾纹像湛蓝天空飞鸟冲散后,薄薄的,淡淡的云晕。当老人紧闭皲裂的嘴角奇妙地上扬,阿七也开心地笑起来。因为阿爷爷张大的嘴巴,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一颗牙了。
“回家吧,阿七!”老人温和劝道。
阿七瞪着稚嫩单纯的大眼睛,喊着“爷爷作完法事,说要来替我讲解佛法的。”
“你说话不算数。”
老人静伫不动,像死去万年,连同身后山林,要一同守候亘古的岁月。
那年沉郁而阴冷的初春阿七看到常下山做法事的老和尚一动不动地呆在水里,并不知道阿爷爷已经从容赴死,连同他身披的粗布麻衣以及留下的法事祈愿一同埋葬。
此后多年,阿七不时猛然撞到这一切,或是烦躁不安夏夜的无端长梦中,或是人声鼎沸的闹市喧嚣中,或是独坐发呆的岑寂中。他仿佛能听到当年雨打落叶的哒哒声,看见不惊不起,如死水板面静寂得可怕的池塘,连同当年仿佛渗透全身的触感一同保存了下来。猝不及防,那些时刻就来临了,或许说是降临到他生活里,就像他本来的宿命一样。
“一个人的死亡究竟可以表达多少东西?”阿七常常闷住自己想着这些不属于他的迷题。
“是归宿吗?”阿七自言自语。
他想起寨庄里的黑麻子,这个号称活了120岁的古怪老婆子,曾在大庭广众里撇着嘴大声宣扬:
“人活着什么都能有,死了就什么都不剩。”老婆子说这话时阴森恐怖,鬼魅的邪笑令人不寒而栗。
生活狰狞的真相大抵如此。
后来, 七里村的男孩们,常常亲眼目睹庄子里疯癫的阿七老头,独自一人跳下池塘,朝圣般地恭敬站立。
池塘只是个粪坑,男孩们狂笑不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