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萤火虫,我的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了这样一幅场景:在盛夏凉风习习的夜里,繁星闪烁的天空下,一个六七岁梳着齐刘海的小女孩躲在茶树后,我一靠近,她便跳了起来,手心中飞出一捧小小的萤火虫。我一直记得那种黄绿色的光芒,在空中流动,神秘得令人百般向往。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离开家乡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缀满萤火虫的夜晚,我和她,也各自奔波,再无联系。没想到今晚,我又做了儿时的美梦。
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时,我正在阳台上给仙人掌浇水,这些小家伙跟着我辗转全国,终于在辽阔的北方得以安居下来。朋友邀请我去参加另一位好友的婚礼,我不作他想就答应了,这些年我们在不同的城市打拼,鲜少有聚到一起的机会,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我换上了崭新的西服,迫不及待驱车前往。
我和朋友约在一家五星级饭店见面,她来得很早,我到时她已经拿起小镜子在细细补妆了。我们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题,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好像积蓄了一口袋的新鲜事,就为了此时此刻能够邀请彼此细细品尝。“陈鑫,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们几个人可是一直在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她半带揶揄地打趣着我,我却是苦笑不已。
从前我并不曾想过要将儿时的那一段往事告知她,这会儿却觉得心中寂寞难忍,一个秘密在你的心中封锁太久,你总会在某个当口难以自制地企图倾诉出来。“雅舒,我想我还是得告诉你,我......”我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雅舒指着玻璃窗,神色怪异地对我说,“陈鑫,你认识那个女人吗?”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个穿着清洁工衣服的背影。我尚未反应过来,她就提着手上的编织袋疯狂跑走了。
这个短暂的小插曲过后,雅舒问我之前想说的话,那种想要一股脑倒出的欲望已经湮灭了,我笑了笑,告诉她一时之间忘记了。吃过午饭,我们各自开车到达婚礼现场,新郎是我几年没见的大学同学,他比我记忆中更加潇洒帅气了,事业家庭顺遂的人,眉眼间的幸福气息会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我坐在台下,看着他们在台上望着彼此的模样,心中一阵怅惘。其实,我也有过一个想要结婚的对象,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对她许下承诺,将来有一天要在一众家人的见证下娶她做我的新娘。在别人看来,这或许只是儿时无知懵懂的状态下随意出口的玩笑话,可只有我自己明白,在无限的寂寞人生路上,我是靠着有她的那些回忆,才笑着走到今天。
婚礼结束后,我与雅舒在街角道别,先前的热闹像是一场幻梦,在这冷清的路口,我依然只能一个人走。手中的易拉罐啤酒喝完,我随意打量周围,朝最近的一个垃圾桶走过去。这时,白日里那个清洁员先我一步走到那个垃圾桶面前,她弯下腰,戴起手套在里面翻动着,拿出变形的易拉罐和塑料瓶塞到随身携带的编织袋里。“您好,这个给您。”我把易拉罐递到她跟前。她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愕。
而我的惊讶,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多年过去,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我们在异乡重逢,那将会是多么惊心动魄而又浪漫的场景。而现实是,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为生计拖累,满面风霜的女人,我看了她许久,确信从她脸上再也找不到我曾熟悉的那种笑容,我记忆中那张明媚的脸庞,在萤火虫的微光之下洁白纯美的笑容,在此刻轰然倒塌。她接过我的易拉罐,低声道谢,我却快步转身离开,我要维持镇定,把它当成一场噩梦。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打电话给雅舒,告诉她我想相亲,请她为我介绍对象。冬日的寒风吹在我的脸上,使我战栗。幸好,为时未晚,我的美好生活将在明天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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