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北京都会登景山。景山不高,山路平缓,游人如织。2010年初到北京,即在中轴线上一览帝都全貌。北京城太大,登景山远望,一二三环还能看的分明,四五环得依赖北京的好天气,其他的位置则是景山的高度所不能企及的了。登景山而小京城,不适合如今的大北京。
在视线企及的范围里,恢弘了600年的故宫与高楼林立的现代北京并不相衬,红墙砖瓦在水泥森林中陷落,犹如被厚实的皮囊包裹的沉重内心,内心压抑,皮囊难副。北京因紫禁城而建,却在一百个甲子后将紫禁城变成了硕大城市中心的方寸城池,假使永乐皇帝泉下有知,也许也会略感意外。
从1420年到1644年,从永乐到崇祯,紫禁城并没有让朱氏王朝千秋万世江山永固。从迁都北京到闯王攻破紫禁城,224年见证一个王朝从初生到中兴;从繁华到衰败;兴于起义,也亡于起义。被压迫者战胜统治者,又被被压迫者击败,一个时代的斗转星移尽在这城中城之中。
当闯王攻破紫禁城时,崇祯皇帝出神武门到景山自缢殉国,了结自己悲剧的一生。百年之后,时代变迁,皇城如故。每次站在万春亭里遥望紫禁城时,我总会感怀于那个年代种种,汉人的王朝为汉人所灭,坐拥江山的却是满人。后人给崇祯皇帝上谥号“思”,所追思的是励精图治却回天乏术的朱由检,更是追思一去不返的汉人统治吧。在此明王朝终结之地,总想揣摩生死攸关时思宗皇帝的一些执念。
也许他会想,假使袁公还在,是否能为他阻外敌、平内患、守江山。外有吴三桂,内有袁崇焕,明王朝兴许可以换得数年喘息,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能留一线生机。可惜崇祯帝虽有力挽狂澜之心,却非一代英主。优柔寡断,刚愎自用的性格决定了袁崇焕取得的战功越是卓著,对于皇权的威胁就越大。不论袁崇焕是否这么想,至少崇祯帝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有人挑唆弹劾袁崇焕时,崇祯毫不犹豫的将他置之死地,并以极其羞辱的方式让他身败名裂。袁崇焕死后,明王朝艰难支撑了14年,除镇守辽东的吴三桂外再无良将可用,岂能不悔?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行至煤山的崇祯回首南望,一河之隔的紫禁城依然如故,只是江山易主后,崇祯眼中的皇城已然荒芜。他那昏庸的爷爷留给他混乱的朝纲和积重难返的江山,也留下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他却弃之如草芥。
他选择在此山做生命最后的归宿,不知是否想望着紫禁城慢慢闭上双眼。朱由校16岁从哥哥手中接过江山,此时的天下早已被他的爷爷和哥哥折腾的摇摇欲坠。少年朱由校期望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重现弘治中兴之盛世。他定年号“崇祯”,意在崇尚贞德,不想“崇”也暗含“终了”之意。他的命运也像注定了一样,重整朝纲之时又遇大灾,一年无雨,草木枯焦,民不聊生。勤政者本应得到回报,而命不幸者即使是一代帝王,也只剩时不我与之感慨。在那个寒冷的冬末,凛冽的寒风让悲剧降临在勤政的崇祯帝头上。也许此时紫禁城尚未完全陷落,南逃兴许还有生机,但他不想做亡国之君,也不想流亡的活着。他甚至不想爬上万春亭,那么美的名字和此时此刻的他不再相衬。最后他寻得一棵歪脖子树终结他宿命般的一生,他要长发盖面,无颜见太庙里的列祖列宗。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此八字即可概括崇祯帝的一生。他本该做一个藩王在自己的封国安度一生,但他父亲早亡,兄长无子,阴错阳差揽得无上皇权,却无力回天,身死国灭。命运、时机、性格,决定着人生的结局。
现在的景山公园已是郁郁葱葱,崇祯帝自缢的歪脖子树早已不见踪影,它也许在其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迎来送往,注视着时代变迁。也可能它依然留存崇祯帝生死时刻的念想,不想再见人,也无颜再见人。现在的北京也不是崇祯帝的北平,他是带着悲凉走的,荒芜的是他的北平,繁华的是我们的北京。而这百年穿梭之间,往来人事皆可一念的北京就是我喜欢的样子。从神武门到交流,从南长街穿过,步入如今的北京。七年七入北京,甚繁,但北京的人和事岂是七年可以一概而括呢?登景山,所悼即是思宗,所思尽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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