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回忆，做一个梦给你

如果说北城的春天开始于漫山遍野的凤仙花，那么顾念程心底的春天，就藏在望北那双始终深邃的眼眸里。用顾念程的话来说，望北是她做了三年的一个梦。

那时北城的春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恰到好处的温度，和煦撩人的微风。顾念程总是会很自然的拉着望北的手，穿过一大片交错电线分隔开的天空。

所以当顾念程在深北方的城市里想起这些的时候，总会流好多的泪。

他和她的相遇，是在课堂下还有叽叽喳喳的声响，空气里还弥散着粉笔灰的高中。

顾念程是班上出了名的差生，上课看漫画，偷偷带手机，几乎每一件学校不允许的事情她都做过。而望北，大概就是班主任派来“拯救”她这个差生的。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了，顾念程只记得，那是一天傍晚的晚自习。望北穿着一件黑体恤坐到她身边的时候，他的眼睛在一片暮色中，明亮的像是天边高高挂起的北极星。

很多时候，顾念程和望北总是有默契的做着自己的事，譬如望北在课间用水彩在桌子上画的画，顾念程藏在抽屉里偷看的小说，只有当顾念程被科任老师抽问时，望北才会在草稿本上写下她等待已久的答案。

顾念程曾以为，或许整个高中生活都会以这种平静的方式，冗长的离去。直到那个逐渐在心里远去的下午，她翻开了一本余光中的诗集。

望北是很喜欢诗的，顾念程知道他画的每一幅画上都会提上一行小诗，校园的艺术节上总能看见他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第一名的位置。

“你也读余光中的诗吗？”望北放下手中的凑过去，鼻尖快要碰到顾念程的小脸，一点点温湿的鼻息游走在她的脖颈上。

顾念程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一个男孩，所以当望北身上好闻的柔顺剂味道不停的冲击她的嗅觉时，这种火辣辣的感觉就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一时间竟然乱了分寸。只好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天望北和她聊了很多余光中的诗，待到暮色四合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像水一样的流动，他捧着顾念程的诗集极有韵味的读道

莲只红一个夏季/为你

当夏季死时/所有的莲都殉情

末了望北笑了笑，又加了一句，“也包括我”。

顾念程的心动了动，在那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最贫瘠的土地里生根发芽。她开始接触一些她以前从来不会去看的诗集，只为了在课间能找到和望北的话题。

她也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一个人这么认真，认真到放弃了自己。

记忆已经离去，在某年某月，某个看不清日期的夜晚，就像那时顾念程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侧过头去看望北下巴上一圈圈少年特有的青色胡茬。听他在画画时，水彩在白纸上晕开的声音。

凤仙花渐次开放在阳光的彼岸，喑哑的流年中兀的挣脱黑暗，春秋流转冬夏，冬夏溯回春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些来路不明，那些去路不明，在生根，在成长。

然后他们变成了高三的望北和顾念程。

没有人停留在过去

高三那年，望北在一个平静周六的平淡课间，轻轻的对顾念程说，“我给你涂指甲吧”，然后不由分说的抓住顾念程白皙的手指。用一大把凤仙花染成的涂料，在她亮晶晶的指尖覆上一层鲜红，像极了心尖上的那一抹妖冶的朱砂痣。

十七岁少年凝神涂指甲的下午，阳光抖落在他的睫毛上，沾满了时间的尘埃。而顾念程无力的垂下发红的脸，只敢透过发梢偷偷的去看望北的眼帘，被发现后又可爱的垂下去。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顾念程总是拉着望北的手穿过大片大片被晚自习灯光隔开的黑夜，在那些口哨吹响的下午，在那些浓郁的绿荫下，望北站在还有微风的操场，黑风衣在风中摇摆的样子，像是一杆无风的旗帜树立在顾念程的回忆里。

没想到望北真的成了回忆顾念程的诗歌在全国比赛中获了奖，被北方的一所大学特招了，而望北，他那样优秀的人是一定会留在南方继续画画的吧，顾念程抿着嘴想到。

我好想，好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会在学校的课桌上默不作声的画下大片大片的水彩。那些梦境中的你仍然是那个爱读诗的干净男孩子。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会陪着我走过学校的操场，看着那些大雨冲刷后经年模糊的白线。

“望北，我要去北方了。”

“你会等我的，对吧？”

换来的却是望北更加消沉的眼眸，除了让顾念程的心里再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就没有其他的作用了。

当顾念程在填报志愿一遍遍的在确定或取消的按钮上犹豫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了心里的悲伤，给望北打了一个电话。

一长串的忙音后换来的却是.....望北沙哑的嗓音。

“你都已经放弃我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再见，望北

她咬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尽管泪水在眼睛里挤得发疼，那些梦境中的望北，终于死在了毕业后的那个夏天里。

后来的后来，当顾念程在深北方的香樟树下读余光中的诗的时候，她总会想，那样的青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原来在挥挥手的间隙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北城的季风再也不会来看我这个傻瓜了吧，一想到这些，顾念程总会流好多好多的眼泪。

再后来的后来，当顾念程在全国举办的画展上看到望北的作品时，好像曾经那些悄悄溜走的岁月再一次带着轰隆隆的震撼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幅幅的画作看去，顾念程的视线定格在被所有画作包围的那一幅画上------底色是染过了整个夏天的火红，成片的凤仙花被一个少年攥在手心里，缓慢流逝的时光下一双白皙的手掌，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

未完的回忆，做一个梦给你

那天晚上顾念程做了一个梦，梦里望北露出了那天下午干净的笑容，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像读诗一样轻轻的在她耳边说。“这是最后一朵凤仙花了，我还给你染指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