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每当我在现实生活中的路向上走一小步，我的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老师。这种心理状态很奇怪，是我从三十岁以后才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的。尤其是今年我开始疯狂沉迷于熬夜，沉迷于深夜写文以后。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

        我的小学是在我们村当时最好的小学读的。1998年在河南省商丘市的一个小小的农村，有一家私立小学，校长很严厉，在当时的学历应该是蛮高的，不然我的爸爸妈妈也不会花比公立小学更多的学费让我读私立小学。我的学校的名字叫希望小学。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当初创办这所小学的校长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是他的内心真实向往还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并且也不想去过问，因为我不喜欢这个校长，他也不喜欢我这个学生。

        但我依然很感激有这样一段求学经历，因为在这所学校里，我遇到了我在语文上的启蒙老师。他是我的同村人，做我的语文老师时应该是刚毕业没多久，年轻，帅气，谦逊，温和。我已经无法记起他给我上课时是什么样子，什么状态，只记得他对我说：“喜欢看书是好事。我家里有书，你想看我就拿过来给你。”然后记忆中有一天，他就找到了我家里，也记不得他有没有给我带书，带的是哪几本书，好像是《天方夜谭》，老师也说过又叫《一千零一夜》。只记得那个年代我们家还会用一种爸爸自制的煤油灯，用棕色的农药瓶子盛着黑黑的煤油，一根长长的白色的棉线浸泡在里面，在夜晚发出豆大的昏黄的光。我记忆中的那天晚上，我的语文老师来到我家时，我们家里刚刚煮好了一大锅白薯，那年的白薯干面干面的。我爸爸就和我的老师一边说话，一边吃白薯。还记得那天老师从我家里走后，爸爸一直在感叹：“这是个好老师，**的这个老师真不错。”如今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但那个夜晚就在我的记忆里长久地留存下来。

        也正是因为第一位老师的影响，所以我很小很早地时候就爱上了语文。在那样的一个小村庄，是想不到什么是强盗，财富，宝藏，阿拉丁神灯，国王之类的世界的。书籍是打开我世界的第一扇大门。

        小学对我影响很大的第二位语文老师是隔壁省的。和第一位语文老师相比，我的第二位语文老师就脾气火爆多了。他很爱孩子，很爱我们这些调皮捣蛋但是又可爱的小孩，所以他和我们相处时是时而狂风暴雨时而和风细雨。但我非常肯定的是，我的老师从来都只会因为恨铁不成钢而发火，这也对我的教学风格产生了抹不去的影响。第二位语文老师教我时应该是三年级或者四年级，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开始写日记。我每天都写。有一次，我和我的小伙伴发生了一些争执，我当时对我们起争执的原因感到非常得疑惑不解，所以我把它写进了日记里向我的语文老师求助。那时候的我，年龄很小，那些小孩子之间的争执没头没脑又琐碎又无聊还没逻辑，我却写了好几页，写得我的手都疼了，我估计以当年的我的表达能力和逻辑能力，事都不一定能说得明白，再加上我的字从小就不咋样，着实把我的老师难为得不轻。可那天下午上着自习课，我们写着生字，我的语文老师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看我的日记并试图理解我所讲述的事情的样子，印在了我的脑袋里，也让我把写日记变成一种习惯，坚持了10年。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最后到考上大学，直到我写了十年的日记本被我闺蜜的妈妈当做废纸一样卖给收垃圾的。（这应该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也许是因为我在这方面有天赋吧，所以到了五年级的时候，我的作文水平已经很好了，基本上不亚于初中生的水平了。为什么我敢这样说呢。因为进入五年级后，因为某些原因，我和小学校长的关系更恶劣了。恶劣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他怎么瞅我都觉得我不顺眼的地步吧。可就是这样的他，在看完我的作文后也捻着他那缕小胡子，瞟我一眼说：“你这作文确实写得不错，怪不到你语文老师天天花一样地在办公室夸。”可他感叹归感叹，对我可依然没有好脸色。大概是因为我数学不好而他又是个数学老师吧。

        我这个小学校长是我的数学老师。他是教四五六年级的数学的，而且现在回想起来，他教得还是很牛逼的奥数。在2001年的河南乡下，教一群啥都没训练过的泥腿子小孩学奥数，参加奥数竞赛。甚至还采购了小霸王电脑机，教我们用五笔输入法练习打字，校长的老婆甚至偶尔还会教我们唱歌——《踏浪》《歌声与微笑》《送别》。回想起来，也是很炸裂很震惊的一件事。在当时，应该也是需要勇气和胆量的吧。所以，到了我这个年纪，哪怕我再不认可他的一些教学方式和他那些我觉得枉为人师的行为，我也不能否认他在农村创办这家私立小学对我的人生的影响。尤其是他曾带我们跨省去参加奥数竞赛，并考察另一所高级中学，并让我在那所学校里遇到了一位带给我很多额外宠爱的彭老师。（这是后话）

        小学阶段还有一位漂亮的语文老师。她和我家离得很近。私立小学每天是需要很早就到学校的，往往是5点左右，我们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自己洗了脸，刷了牙，穿好衣服垮上妈妈给我的缝的书包就去出门了。上学路上是不会孤单的，同住一条胡同的邻居哥哥会在我家门口等我，然后我们一路走过去，东喊一家西喊一家，最后汇成一小队去找老师。在老师墙外喊她起床，老师开了门后我们就在她院子里等着老师洗脸刷牙梳头发，我们的语文老师的发型叫燕尾头，靠近脖子的头发长一些，其他地方的头发蓬松一些。总之，在我们几个小孩眼里，我们的语文老师是最好看的。大概是因为有人做伴，所以那时候即便是早起也是觉得快乐且值得期待的。有一次，我们早上从家里接到老师，然后大家一起去学校，走到半路，有个小伙伴看到一只死老鼠，而另一个小伙伴没看到马上就要踩上去了。于是第一个小伙伴就惊恐地大喊：“死老鼠！踩上了！你！”另一个小伙伴闻声躲过了，其他人都哄笑起来，彼此推搡着。老师在我们大笑平静下来后，纠正我们：“这话说得有问题。老鼠怎么踩得上你呢？”我们马上就明白过来，然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说：“是啊是啊……”而我在那天好像就忽然明白了病句和语法。

        和我的女语文老师之间，还有一件事。有一次她给我们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写一件家用电器。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物质真得很不富裕，但我的作文一向是写得最好的，理解能力和想象能力也很好。我写的作文题目是洗衣机，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洗衣机，但我想着洗衣机洗衣服应该是要不停旋转着，然后把衣服洗干净的。于是我凭着自己的想象写得煞有其事。可我毕竟没有见过洗衣机，但我又想当然地认为洗衣机能洗衣也就能刷鞋。所以我又在作文后半部分加了洗衣机的神奇之处是还可以刷鞋，还写了刷头会自动伸出来把鞋子刷得干干净净。我的作文一向写得很好，因此，我的语文老师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了我的作文。前半部分还好，当读到后半部分洗衣机刷鞋的语段时，班级里就开始躁动，更有一些男孩跳出来讥笑：“洗衣机怎么会刷鞋呢？太可笑了，你们家的洗衣机会刷鞋吗？我家的咋不会呢。你也太能吹牛了。”当时的我没有争辩，因为我知道我写的是假的，因为我家没有洗衣机，那时候的我也没有见过洗衣机，可我惊叹他家有洗衣机，他见过洗衣机。可见贫富差距从来都是存在的，只是我后知后觉罢了。可当时的我丝毫也不在乎教室里其他同学的声音。当时的我只是盯着台上的老师看，心里着急又难过，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又疑惑老师也不知道洗衣机长什么样子吗，又感觉都是我不对，又觉得我好像也没错，也能为难，可那时候的我又什么都表达不出来，只觉得我和老师之间，有层很美好的东西轻轻地碎了。从那以后，我好像再没有成群结队地去找老师，虽然我心里很渴望是其中的一员，但我还是越来越形单影只，后来这个老师也离开了我们学校，而我好像也开始越来越孤僻。从此以后，我再写作文从不瞎写从不写我没见过的东西。心里就好像有了个坎，直到前几年我在淘宝上看到了刷鞋神器，刷鞋洗衣机，心里的这个结才微微打开。“老师，我当初想象着写的东西真得被制造出来了。我们当年的后知后觉，因贫穷限制地只是我们的生活，而非我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甚至这个世界正是因为孩童的想象力才变得越来越有创造力的。”

        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我，想到我如今安身立命之本，想到我能走出那个村庄考上大学，离不开这几位老师的影响。没有第一位老师为我打开书的大门，没有第二位老师培养起我写作的习惯，大概也没有爱看书爱学习爱思考的我，没有那个小学校长，也就没有见过城市繁华的我，没有向往外面世界的我……

      我作为他们的学生，知师恩已经是而立之年。如今我也是一名老师，我也教了很多的学生，有朝一日，他们也能明白我的心吗？我不能确定。但我想我应该尽力去做好。因为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能明白。我带着他们学习，更希望带着他们成长。我希望以后我的学生也能庆幸自己的成长经历中有过我的存在。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就算不明白也没关系，莫问前程，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