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之阮籍
阮籍,字嗣宗。三国时期魏国诗人。陈留尉氏(今河南开封)人。世人在清醒中假意沉醉。阮籍在迷醉中看穿世事。如同庄周梦蝶,不知是蝶梦庄周否?阮籍在醉中在醒时,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只有自己清楚,何为现实何为梦境。在梦境与现实中,又要如何做一个真我。未入知天命的年纪,却将天命早早握入自己手中。在半世的酒香中,自在逍遥。
公元210年,阮籍降生于官宦之家。其父阮瑀,便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阮籍虽出生名门,但在三岁时,其父便去世。年幼丧父,由寡母养育成人。因受曹家恩宠,年少时期倒也过得安稳平静。天资聪颖,并继承父亲的天赋,加之良好的教育与自身的勤奋,八岁便能文。自幼志向高远,不慕功名,而愿做个逍遥君子。更以孔子高徒颜回与闵子骞为榜样。
阮籍入世起点甚高,在被四朝元老蒋济聘为僚属之时,年仅二十九岁。奈何政坛波谲云诡,在初入官场之际,便与当权的曹爽一派,因政治主张的差异而产生了矛盾。在当局司马懿与曹爽两派争斗中,多少人被当做炮灰牺牲,其中就有何晏,夏侯玄、桓范等一众名仕。史称“天下名士去其半”。阮籍虽未伤及性命,却也备受打击。阮籍自是十分失望。虽然曾满怀梦想,意气风发。终抵不过政坛的衰微。在争权夺利之中,政争杀戮已是社会主流。什么济世抱负,不过如一缕青烟。
站在历史的岁月中,阮籍已经明白,曹魏的风月已然是司马家的山河,这是个纷争繁杂的夺利时代,没有英雄的立足之地。只将心中之梦永存心间,在一场场酒醉中再来挥洒。洞察世间的不羁之言被阮籍筹划到入口的杜康之中。看遍世间的污浊,看透人心的诡异与官场的黑暗。在酒香中,伴着竹林风,放浪形骸。当他意识到口中之言伴着酒气吐露之后,叫他人不以为然。以酒避世,不啻为一妙招。当他与嵇康、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六位友人一同踏入竹林深处时,便与这自然融为一体。在琴声悠扬中,饮酒作诗、谈玄论道。酩酊之时便倒头睡去。他不囿于一方之地,更不拘于方寸之间。白云苍狗,岁月慢慢,且坚守自我。
酒醉中,朦胧里,心中积怨也随酒精四处发散,且执笔宣泄,写尽这黯淡无光的岁月,写尽这叫人白眼的生活。写他个踌躇满志、哀鸿遍野。酒中涤荡着自由不羁的正始之音。留于后世的《咏怀八十二首》,只是文多隐蔽、兴寄无端。酒疏解着阮籍心中积郁,也借此来避人避世避祸。借着酒气,说一通玄而又玄的“阮言阮语”,叫意图之人无可奈何。阮籍醉酒的最高纪录,是六十天。饮酒已不为乐趣,而是用这酒划清了他与乱世污浊的界限。
司马昭为使其子能娶阮籍之女,以示拉拢,连日派人登门,却都被醉的不省人事的阮籍给糊弄过去。钟会当权之时,再三问时政于阮籍,皆被他一醉酒避开。钟会寻不出破绽只得作罢。阮籍就这样,一次次以酒避开了烦与祸。世间的陈规俗套,在阮籍看来都十分可笑。他不拘礼法,更言“礼岂为我设耶”他笑得坦荡,哭得尽兴。世态炎凉中,保持真性情,是自然是随性是真挚。
只有内心的细腻,才能看见被淹没的真情。对自然的体悟,让他向往并追求真善美。他会为去世的陌生女子哭泣;会在醉酒后肆意地在沽酒少妇旁酣睡;会因嫂子回娘家而专程送行。他有颗体悟共情的心,保持生命最初的悸动。对一切美好事物都心悦诚服、自愿仰慕,对人生易逝的悲悯,对岁月无可奈何的感慨。
杀伐乱世中,生命只如草芥。人世的虚情假意,面对这无语的世界,便要以青白眼示之。历尽千帆,社会的砂砾将多少人打磨地圆滑统一。阮籍的棱角却日渐凸显坚硬。在嵇康被司马昭杀害的次年,被迫写了一篇劝司马昭进封晋公的《劝进表》的几个月后,阮籍去世,终年五十三岁。纵观一生,阮籍终没能实现他“大人先生”的格局。酒中嬉笑怒骂自不必当真,醉后,乱世纷争且与我无尤。江河日下,用“奇葩、怪诞”行径做无声的抗争,用犀利笔墨痛斥人心虚伪。
他从未失掉本心。若有清风相送,自波澜微漾;若是浊气狂卷,且岿然不动。若有明月相照,自曼歌轻舞;若是烈日杂光,自嗤以白目。这便是阮籍,如此真性情,又如此可爱。
轶事典故:
醉酒避亲
司马昭为了拉拢阮籍,就想和阮籍结为亲家,阮籍为了躲避这门亲事开始每天拼命地喝酒,每天都是酩酊大醉,不醒人事,一连60天,天天如此,那个奉命前来提亲的人根本就没法向他开口,最后,只好回禀司马昭,司马昭无可奈何地说:“唉,算了,这个醉鬼,由他去吧!”(详见《晋书·阮籍传》)
青白眼
阮籍不经常说话,却常常用眼睛当道具,用“白眼”、“青眼”看人。对待讨厌的人,用白眼;对待喜欢的人,用青眼。据说,他的母亲去世之後,嵇康的哥哥嵇喜来致哀,但因为嵇喜是在朝为官的人,也就是阮籍眼中的礼法之士,于是他也不管守丧期间应有的礼节,就给嵇喜一个大白眼;后来嵇康带着酒、夹着琴来,他便大喜,马上由白眼转为青眼。
蔑视礼法
阮籍好酒,他家旁边就是酒店,女主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阮籍常和王戎去吃酒,醉了就若无其事地躺在人家旁边睡着了,根本不避嫌。那家的丈夫也不认为他有什么不轨的行为。魏晋时期,男女授受不亲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阮籍全不放在眼里。一次,他嫂子要回娘家,阮籍不仅为嫂子饯行,还特地送她上路。面对旁人的闲话、非议,阮籍说:“礼法难道是为我辈设的吗?”
阮籍遭丧母
阮籍为母亲服丧期间,在晋文王(司马昭)的宴席上喝酒吃肉。司隶校尉何曾也在座,他对文王说:“您正在以孝治国,而阮籍却在母丧期间出席您的宴会,喝酒吃肉,应该把他流放到偏远的地方,以正风俗教化。”文王说:“嗣宗如此悲伤消沉,你不能分担他的忧愁,为什么还这样说呢?况且服丧时有病,可以喝酒吃肉,这也是符合丧礼的呀!”阮籍依旧在喝酒吃肉,神色自若。
文学特点
咏怀诗
阮籍的《咏怀诗》通过不同的写作技巧如比兴、象征、寄托、借古讽今、借景抒情,和形象塑造等,形成了一种“悲愤哀怨,隐晦曲折”的诗风。比兴和形象塑造是《咏怀诗》最重要的艺术手法。《咏怀诗》注重炼字,看似语言朴素,不事雕琢,其实意境旨远,用词贴切。阮籍《咏怀诗》的意旨,如同钟峡所说:“厥旨渊放,归趣难求”(《诗品》)。《咏怀诗》的思想内容非常复杂而广泛,但突出的是对生命短促、人生无常的感伤和对现实的无法忘怀,以及由此所产生的一种忧愁焦虑的情绪。
论说文
阮籍的论说文,都是阐述其哲学观念的,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他的思想,如《通老论》、《达庄论》、《通易论》、《乐论》等。这些论说文,都是采用“答客问”的辩难式写法,主人公则是“阮子”、“阮先生”或“先生”所以读者从这些文章中,可以看到作者为自己塑造的玄学家形象。文章注重结构上的逻辑层次,一般都首尾照应,论证逐层深入,善于作抽象的、本质的分析,体现了魏晋时期思辩方式的进步。它们的语言风格比较朴素凝重,不尚华饰,稍有骈化的痕迹。
同时阮籍在其作品中流露出较浓厚的仙隐思想,如《大人先生传》。但是却无轻松闲适,飘然轻举的内容,而是充满苦闷,哀伤和孤独的情怀,这是由当时的形式所迫。
阮籍《咏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赏析: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者,傲然于物的后的明显写满了孤独。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射进室中,清风徐拂,孤雁嘶鸣,只有自己那幽愤的琴声伟传进耳膜。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月下独自踯躅着,品味着孤独的滋味,这个世界太乱了,或许只有孤独才可以将自己的灵魂拯救吧!
阮籍传(译文)
阮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父亲阮瑀,魏国的丞相掾,在当世知名。阮籍容貌俊美奇伟,志气开阔奔放,傲然独立,任性不受羁绊,喜怒不露于表情。有时闭门读书,长年累月不出门;有时登临山水,整天忘记回家。博览群书,尤其喜好《老子》、《庄子》。嗜酒并能长啸,又很会弹琴。当他得意时,竟忘记了自己的形骸举止。当时人多说他痴呆,只有他同族兄长阮文业每每赞扬佩服他,认为他超过自己,因此大家都一齐称赞他奇异的才能。
阮籍曾经跟随叔父到东郡,兖州刺史王昶和他相见,阮籍整天不说一句话,王昶以为他深不可测。太尉蒋济听说他有俊才而征召他,阮籍到都亭用书信陈述意见道:“明公你纯一至德,据有宰辅之位,英雄豪杰翘首以待,俊才贤士举足前往。开建府署的时候,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掾属,而征召的文书下达时,我排在最前头。往昔子夏居在西河之上,文侯为他执帚洒扫清道;邹衍住在黍谷之北,而燕昭王为他陪乘。那些布衣贫贱的士人,孤居独立,而王公大人却礼遇他们的原因,正是因为大道在他们那儿。如今我阮籍没有邹衍子夏的道德,只有他们的卑微出身,被错误地选拔上,没有什么能力与之相称。我正打算在东皋之南耕作,交纳农耕的赋税。我又有疾病在身,脚力不足,补选官吏的任命,不是我所能承担的。请求您收回错误的恩宠,以光大清明公正的举荐。”当初,蒋济担心阮籍不到任,得到书信很高兴。便派遣吏卒前往迎接,可是阮籍已经离去,蒋济大怒。于是阮籍的同乡亲属都劝说他,他才就任官吏。后来称说有病辞谢回家。又任尚书郎,不久,又因病免职。至曹爽辅佐朝政时,召他为参军。阮籍便推辞说有病,退居田里。一年多以后曹爽被诛,时人佩服他的远见卓识。宣帝司马懿当太傅时,任阮籍为从事中郎。司马懿死后,又当景帝司马师的大司马从事中郎。高贵乡公曹髦即位,封他为关内侯,迁任散骑常侍。
阮籍本有济世之志,值魏晋之际,天下多有变故,名士很少有能保全自己的,阮籍为此不参与世事,便常常饮酒至醉。文帝司马昭想让阮籍为武帝司马炎求婚,阮籍醉了六十天,没有说话的机会才中止。钟会多次问他一些时事问题,想趁机找出差错来治他的罪,阮籍都以大醉幸免。至文帝司马昭辅政时,阮籍曾从容不迫地对他说:“阮籍平时曾经游历过东平,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司马昭很高兴,便授予他东平相之职。阮籍骑着毛驴到任,拆毁原来的府宅屏障,以致内外相望,法令清平简约,十来天便回京。司马昭推荐他为大将军从事中郎。有司说有个当儿子的杀了他母亲,阮籍说:“唉!杀了父亲还可以,竟然杀了母亲啊!”同坐的人都怪他失言。文帝司马昭说:“杀父亲,是天下最大的罪恶,你怎么认为可以呢?”阮籍说:“禽兽知道母亲不知道父亲,杀了父亲,还算是禽兽之类。而连母亲都杀了,这连禽兽都不如啊!”大家才心悦诚服。
阮籍听说步兵营的厨师很会酿酒,贮藏了三百斛酒,便要求当步兵校尉。抛弃世事,虽然辞退了佐助之职,但常常游于府内,每次朝宴必定参加。到司马昭辞让九锡之封时,公卿要辅助他登帝位,让阮籍起草劝进书,阮籍喝得大醉忘了起草,临要到公府时,让人来取,见阮籍正伏案醉眠。使者把此事告诉他,阮籍便写在案上,让人抄写,没什么改动。言辞十分清正雄壮,为时人所推重。
阮籍虽然不拘泥于礼教,然而讲话言辞深远,不评论别人好坏。天性特别孝顺,母亲死时,他正同别人下围棋,对弈者请求中止,阮籍留对方一定下完这一局。事后饮酒二斗,大哭一声,吐血好几升。母亲下葬时,他吃了一只蒸猪腿,喝了两斗酒,然后与灵柩诀别,话说罢了,又一声恸哭,于是又吐血几升。伤害了身体,骨瘦如柴,几乎丧了性命。裴楷前往凭吊,阮籍披头散发,箕踞而坐,醉眼直视,裴楷吊唁完毕便离去。有人问裴楷:“大凡吊丧的人,主人哭了客人才哭着成礼。现在阮籍既然不哭,你为什么要哭呢?”裴楷说:“阮籍已经是世俗以外的人,所以不崇尚礼法。我是世俗之内的人,所以要以法度和仪制自居。”时人感叹他们是两全其美。阮籍又会作青白眼,见到崇尚礼义的世俗之士,就用白眼相对。嵇喜前来吊丧时,阮籍便用白眼看他,嵇喜很不高兴地退了出去。嵇喜的弟弟嵇康听说之后,便带着酒挟着琴造访了他,阮籍很高兴,便见到青眼。因此礼义世俗之士嫉恨他如同仇人,而文帝司马昭每每保护了他。
阮籍的嫂子曾经回娘家,阮籍与她相见并告别。有人为此讥讽他,他说:“礼义难道是为我而设的吗?”邻居家年少的妇人有美色,在酒炉旁卖酒。阮籍曾到她家喝酒,喝醉以后,便躺在妇人旁边。阮籍自己也不避嫌,妇人的丈夫发觉后也不怀疑。有个军人家的姑娘有才华和姿色,没出嫁就死了。阮籍不认识她的父亲和哥哥,便径自前往哭丧,竭尽悲哀才回去。他外表坦荡而内心至诚,大都是这样。有时随意独自驾车,不走大道,车子行不通了,便恸哭一场而回。曾经登上广武山,观看项羽与刘邦作战的地方,感慨地说:“当时没有英雄,便让小子成了名!”登上武牢山,远望京城而叹息,于是赋《豪杰诗》。景元四年(263)冬死去。时年五十四岁。
阮籍能写文章,当初不留心。作《咏怀诗》八十多篇,为世人所推重。著有《达庄论》,叙述无为的可贵。文字多不收录。
阮籍曾经在苏门山遇到孙登,同他一起讨论往古以及神仙导引气功的方术,孙登都不回答,于是阮籍长啸而退。走到半山上,听到像鸾凤的声音,回响在岩谷,正是孙登在长啸。阮籍回去后便著《大人先生传》,其大略是:“世人所说的君子,只修法度,只行礼义。手上拿着圭璧,脚下踩在绳墨规矩内。行为要成为当今的模式,言论要成为后世的法则。年幼时在乡党中称颂,长大后声闻于邻国。在朝廷要做三公,在郊野也不失为九州牧。偏偏没见一群虱子钻在裤裆缝隙里,逃到深缝中,藏在破棉絮内,自以为那就是最好的住宅了。行动不敢离开衣缝的边缘,活动不敢离开裤裆的空间,自以为完全合乎规矩绳墨。然而炎夏热浪如火,烤焦了它的城邑毁灭了它的都市,而这群虱子还住在裤裆中不能出来。现在的君子处于规定的区域之内,与那裤裆中的虱子有什么两样呢?”这也是阮籍的胸怀和本旨的表露。
阮籍的儿子阮浑,字长成,有父亲的风范。年幼时就羡慕旷达之人,不注重小节。阮籍对他说:“阮咸已经步入我这一流,你不能再这样了!”太康年间(280~289),阮浑当了太子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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