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窗

一一谨以此文悼念我的同窗好友王文才同学

                                    如家

人们常说:经常怀旧的人，说明他(她)已经老了。

但凡几个上了岁数的人聚在一起时，也经常会说:眼前的事情记不住，而过去的事情，却怎么也忘不了。特别是儿时发生的许多大小事情，都大半辈子过去了，至今还记忆犹新。

我现在就是个喜欢怀旧的人，闲来无事，时常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童年时期的许多记忆。好像撒尿和泥巴的儿时窘事，距离今天也并不遥远。一晃如今已六十好几，早过了花甲之年，赋闲在家也已好几个年头了。

就在不久前，当我们一帮同学再次相聚，举行‘’高中毕业45周年庆‘’的时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已头发花白，有的已满脸绉纹。细问彼此的‘’芳龄‘’，有的都快要迈入七十‘’高龄‘’了。

真是的，我们都已进入老年时代了，不少同学的孙子都上中学了！

真是不可思议！当初的风华少年，一晃都已经是标标准准的老头子、老太太了。正如一位同学在聚会时感叹的一一‘’一晃大了、二晃老了、三晃就没有了‘’。可不是吗！我们都有好几个同学、好几位战友，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他们已到另一个世界‘’入土为安‘’了！

我今天要说的，就是个已‘’入土为安‘’三十多年，我的同窗好友王文才同学。

王文才与我出生于同一个生产大队(现在叫社区)。他比我大一岁，我应叫他哥。十年寒窗，我们一直同级同班，同来同往，几乎朝夕相处了整整十年。特别是5年中学学习阶段，每天往返十多里路，我和他一直是‘’风雨同舟‘’一一以我们的两条腿为‘’桨‘’，以崎岖山路为‘’舟‘’，几乎天天形影不离，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十年间，我们两人从未红过脸，更没有打过架。在学校，我俩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的文科成绩要比我强，我的理科成绩比他好。

高中毕业后，我俩又都被临时安排在村里办的面坊上班。因当时村里尚未通电，加工面条的全部流程，从揉面到切出面条成品均为人工操作，所生产出的‘’水面‘’和‘’挂面‘’，是真正的‘’纯手工制作‘’。我们几个年轻人就负责用力摇动压面机的手柄，使压面机转动起来。说实话，此活还是蛮费劲的。我和文才当时毕竟是刚离校不久的学生，力气都不大，干活时的表现都只能算一般化，与在校读书的学习成绩比，要相差不少。我和他的身高差不多，但他的体力要比我强一些。

直到当年年底，我应征入伍，去部队当兵了，我们之间才算真正分开。

这一分别就是七八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和他再次相遇。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碰面，竟然是我与他的最后诀别！

大概是1982年的‘’五一‘’劳动节，我从部队回来休探亲假。那天，我带着我的女友一一现在的妻子，应约到我姐姐家去吃饭。我姐夫与文才同住一个自然村，又是同族兄弟。姐夫知道我与文才是多年的同学，关系不错，就在事先约好，让文才中午去他家，和我们一起吃饭。因此，当我们到了我姐姐家不一会儿，文才也来了。他来时还抱着他的女儿。当时他的女儿也就四五个月大，不太安份，一会哭一会闹，可能是见到周围都是陌生人，小丫头有点害怕。

王文才兄弟姊妹5人，他是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两个弟弟，其中的小弟当时可能还在上学。那时，他的姐姐已经出嫁，兄弟中只有文才一人成了家。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刚从大家庭中分离出来，单独立户的时间不久。在我与他交谈时，他给我留下的初步印象是有点苦闷，情绪不高。

因文才是高中毕业，在校读书时的成绩又好，在恢复高考的时候，我曾从部队寄过一些复习资料给他，希望他能考出去，找个出路。

这是我离家多年后与他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见他当时的情绪不高，于是我就问他参加过高考没有？他说，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差，平时要上班，没有大块的时间用来复习，也就放弃参加高考了。在交谈中，他大致地讲了一下他眼前的困境。

文才家的经济状况，我也大概知道一些，当时在整个村子里可能算是比较差的。他的父母都是农民，全家没有一人在外面做事挣钱，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当时只有文才一人在镇办的一个船队上班。家里原来有三间土房，很矮很破旧，还门朝西。屋里很暗，也很潮湿，勉强能遮挡风雨。后来举全家之力又盖了几间平房，质量比老房子好一些，门向朝南，地势也比较高。

当时他家里的四个兄弟中，身为老二的文才虽然结婚了，但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尚未成家呢。单立门户后的文才，自然就被分到了那间破旧的老房子去住，把新盖的房子腾出来，让给其他三个弟兄。因刚刚分家，分给他小家庭的口粮不是很多，可能还承担了一定量的家庭外债。

小家庭刚刚建立，自然压力不小。不过，文才是个性格外向的人，在向我介绍上述情况时，并不感到特别的悲观。相反，通过深入的交谈，让我发现，他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

开始时，我怕他面对眼前的困境，会有过大的精神负担，想开导他几句，于是就对他说:‘’你有文化，脑子又聪明，现在挣钱的机会也多，最多10年，你就能翻身了。‘’他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对自己的未来表现得信心十足。他打断了我的话，对我说:‘’不用！最多5年我就能翻身！‘’并向我解释了他的理由。

他说，他现在是在船队上班。下一步，他想自己领头承包一条船。如果一切正常，不会意外的话，不用5年，他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席间，我还与他碰杯，祝他早日成功，过上好日子。

说实话，我开始时对他眼前的境遇还是很同情的。好在他自己倒不觉得苦，对自己的未来持很乐观的态度，让我从内心里感到幸慰。

谁知，实际生活与人们的预期想象，往往不一定完全一致，有的时候甚至是完全相反。没过多久，意外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了文才的身上。

在当年的国庆节，我再一次从部队回来休假的时候，突然听说王文才死了！乍一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让我十分震惊！他当时才二十多岁，小家庭才刚刚建立，女儿还那么小，他还有那么多的理想没有实现呢，怎么就瞬间消失了呢！人的生命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记得在高中毕业前夕，我与他在上学的途中，面临着即将毕业离校，还曾对未来的生活有过一次预测。我们虽然不能像算命先生那样，预知我们未来会做什么具体工作。但一致认为，到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都已经二十八九岁的时候，各人的社会角色就可以基本确定了，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是做工还是务农，就肯定能有定局了。谁知，还没有等到十年，他就匆匆地离开人世了。这在当时，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的。让我不能不对这位多年好友的过早离世，深感意外和痛惜。

经了解，大概是在我与他五一相聚后的两三个月，当时正值夏季。一天清晨，文才起床后可能还没来得吃早饭，就扛着电水泵，去给自家的水稻田抽水救苗。就在他用水泵从水塘里抽水的时候，因水泵漏电，不慎被电击，使他当场被电倒在水塘里。等到家人发现他时，早已没有了救治的余地。一个对自己的未来踌蹉满志，想干一番大事业的年轻人，就这样过早地离世了。他永远地离开了他深爱着的家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他深爱着的世界。

不过，让人稍感幸慰的是，虽然文才死了，他的妻子后来也回了娘家，但他的哥哥和两个弟弟对他留下的那个可怜的女儿，一直照顾得很好。特别是孩子的大伯一直把这个侄女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即使大伯不久因结婚去了别的乡镇，他也一直把自己的侄女带在身边。大伯、大妈精心地照顾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供她穿衣、吃饭和上学读书。孩子也一直称呼大伯大妈为‘’爸爸‘’、‘’妈妈‘’。

这个小女孩在她新的爸爸妈妈家里，表现得也很好，非常懂事，学习成绩也一直很优秀。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在高中毕业参加全国高考时，以超过一本的成绩被南京医科大学录取。几年大学毕业后，这个孩子被分配到六合区人民医院工作，成了一名白衣天使。

时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这个小女孩也已快四十岁，一定是所在科室的业务骨干了。

之后，我在回六合时，曾两次到人民医院去找过这位当年还是襁褓中的小女孩一一现在的王医生。不巧的是，她两次都不当班，没有见到。

据说，这个王医生现在已经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并在南京买了住房。她也一直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照顾着她的‘’爸爸妈妈‘’一家。

王文才的命是很苦的，但总算有了一个能让人满意的结局。他如果当年不出那场意外的话，现在也已六十多岁了。凭着他的智慧和勤奋，一定会闯出一片新天地，一定会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我相信，如果王文才在天有灵，看着自己的女儿能发展到今天这么优秀，他的几个兄弟能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好，他也会瞑目了。

上帝是公平的，有时又是十分残忍的。他赋予了你的生命，却又过早地夺走了你的生命！

王文才，我的十年同窗好友，如果你能在天有知，愿你在上帝面前多多地祈求，能让上帝好好地保佑着你的女儿、你的家人、你的所有亲朋好友和父老乡亲，都能幸福美满、平平安安吧！正如那位朋友在同学聚会时说的那样，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开开心心地、健健康康地过好每一天，让那‘’第三晃‘’来得晚些、再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