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毕业回家过端午节,走在家的后山上,尽管没戴眼镜,我还是远远的看到我的山顶小学变了模样(以前的红色砖墙变成了白色),这驱使着我去看看。路过田间地头和一个正在扯秧子的七十多岁的老农唠嗑了一阵,才知道去年有人在那里搞了一个养猪场。听到这,我颇为震惊,最早那可是玉皇庙呀!后来改成小学,如今成了养猪场,多少有些讽刺。后面又听他说,搞养猪场亏了,今年就没再搞了。作别了老农,我决定还是去看看。

走在熟悉的上学路上,看着略有变化的沿途,以前的毛马路如今变成了沥青路;以前必经的河坎如今以被拦河养鱼的湖所淹没;以前还有人家居住的木瓦房如今有的已破败,有的还保存得很完好,有的则改建成了砖房;以前做挂面的那个老头似乎已离开了人世;道旁的那棵乌桕树依然弯弓着身子,没多大变化。
来到山顶小学的山脚,我想着录制个视频,看从山脚到山顶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山脚到山脖子这一段路还不至于荆棘丛生,可山脖子到山顶就有野草和荆棘拦路了。到了山顶,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原来那白色不过是粉刷上的,起先我以为学校被推到然后建的白色养猪场,这一路上来大概也就四分钟。上山顶小学的路有四条,一条大路,三条小路,我上学走的那条小路是最陡的。以前没修水泥台阶的时候,一到雪天和雨天,山路就特别泥泞,稍不注意就摔得一身的泥巴,可想那会上学的艰辛。山顶小学的山肚是一片森林,适合躲学,反正那会没有电话,老师也不方便联系家长,父母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去上课。在树林里玩到放学,然后和其他同学一起回家,神不知鬼不觉。我没有躲过学,没去上学,要么是生病,要么就是涨水去不了学校。在那片林子里,早些时候,还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背些零食躲在里边卖,但那会没几个学生身上有钱。林子曾经还有一棵羊奶果藤,在三四月间羊奶果还没成熟我们就争先恐后地去摘来泡水喝。虽然好久没吃过那羊奶果了,但至今想起依然觉得酸。
看着这熟悉的框架,我并没有思绪万千,反而显得很平静,只是默默地巡视着周围的一切。当看到那棵我们曾在下边拍毕业照的槐树已经枯死,那会槐花正开。我联想到了诗经里的那首“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古诗,我决定改一改来表达我的心情“昔我在矣,槐香四溢。今我来思,槐既死矣”。站在那棵枯死的槐树下,我掏出手机来了一张自拍,与十六年前的那张毕业照做个对比。
我缓缓浏览着那些墙砖上的名人名言,当看到“我是中国人的后代,我要为祖国繁荣努力”这一句时我好陌生,因为我看到了一张很年轻的脸,他叫赖宁。真的好陌生,我在这里起码与他碰面三四年,我居然对他一无所知,我简直不敢相信。在这里的时候对他一无所知,十六年后博士毕业回来依然对他一无所知,可笑可悲。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校园内两边的边墙上的砖画还是那么的鲜艳明丽,我颇为欣喜。以前浅草难以没马蹄的校园外围,如今已是野草丛生,难以穿行。

我的山顶小学类似一个四合院,正房是两层的,二层是一些老师的宿舍,还有一个图书室,一层从左到右依次是器材室、二年级教室、教师办公室、六年级教室,学前班教室,上二楼是走最左边器材室门口的楼梯。左右两边就类似于厢房,都是一层的,左边从外到里依次是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教室,右边从里到外依次是一年级和三年级的教室。我们那一届似乎没有在二年级和五年级的教室上过课,我们的二年级和五年级都是在那个器材室上的。因为后来引进电脑把二年级的教室放计算机了,于是器材室就被收拾出来改成二年级教室了。当我们上五年级的时候,以前的器材室又被改成了五年级的教室,以前五年级的教室变成了二年级的教室,很是诡异。校园内的操场由六年级负责打扫卫生,校园外围那些泥地则由二三四五年级负责打扫。厕所则由三四五六六年级轮着每周冲一次,那是真的冲厕所,需要从离厕所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端水来冲。每周五只要不下雨都要大扫除,检查卫生,然后在降旗仪式后通报每个年级的教室和负责区域卫生情况,是优、良还是差。检查卫生是由一个老师和每个年级的卫生委员进行。
我是五岁读的学前班,原本以为六岁可以读一年级,可学校并不允许,所有我六岁时就没有在学校读书。我一二年级时成绩一般,到三年级时我突然考到了班级第二名,有点莫名其妙。读四年级时,我原本可以转学的,转到我初中的学校去,因为我家搬到新房子去了,离山顶小学更远了,起码远了三分之一的距离。相比而言,离初中那个学校更近。可我想着我第二名的奖状还没领到,我就死活不愿意,尽管妈妈已经带着我跟校长说了,可最后因为我不同意也就没转成。从三年级起,我的成绩都很稳,基本上是前五名。这得益于我的课外阅读,小学的时候我就把读初中的哥哥的教材当课外书看,尤其是语文、历史和地理,我是看得津津有味。早上和放学后望牛我都会带上,那些历史和地理常识我不用特别记,老师在课堂上一提问我就能回答上来。那会是真的特别爱看书,开学领到的语文书,正式上课前两天基本上就看完了。可惜那会没有那么多书供我看,如果有那该多好,在对知识最渴望的年纪没有条件,就是一种浪费。想着如今家里那么多书,三个侄儿却不屑一顾,我真是失望至极。
我们的山顶小学只有周四才上六节课,四点之前放学;其他几天都只上五节,三点之前就放学。每天都是早上十点二十上课,所以早上我们还需要帮家里干点活,比如放牛,放完牛才去读书。早上上两节课,下午上三节课,中午只休息二十分钟,所以能很早放学。那个时候上学穿胶鞋感觉很没面子,虽然也有孩穿,但我从未穿过,一般都是穿钉子鞋,雨天戴斗笠也一样。
小学的老师大多都居住在附近的村子,属于半师半农。我的语文老师则住在学校,他资格比较老,是建校时就来的,听他说校园外围那些槐树就是他们种的。住在学校,他还开了一些荒地种庄稼,我记得我们上体育课还给他家帮忙收割油菜。他是从三年级开始教我们的语文,那会我们的数学则是由他的妻子教。我的语文老师比较严厉,很多没要求背诵的课文只要他觉得好就要求我们背诵,我们是深受其害,放学后经常被留下来背课文,背不了就不让回家吃饭,这一留基本上就是到天黑。
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植树活动,就在校园外围的那些空地上。我们各自从家里带来树苗和锄头,当时我带的是一棵李子树苗。植树活动后的第三天是周一,两天没见我种的树,我早上去上学没急着进校园,而是去看了我种的树。看有没有被哪个捣蛋的家伙给我拔了,刚巧碰到校长,他还以为我要躲学,没想到我是去看我的树,看到这一幕,他很感动,当面夸奖了我,后来还在升旗仪式后的讲话上当众表扬了我,这件事我至今还记得。
小学课间的游戏有叼蚌壳(每人出相同数量的小河蚌壳打底,然后合并让一个人丢在桌子上,如果是翻着的,你就用食指将其盖上;如果是盖着的,你就用食指蘸水将它叼翻),打陀螺(陀螺一般都是自己制作的,鞭子一般用鞋带或祖师麻的皮),车青冈子(将青冈子摘回来,用刷把签插进盖子里,当转转玩),挤油炸(冬天的时候取暖的一种游戏)。读二年级的时候,大哥在玩具厂打工,过年回家他就会给我带各种恐龙玩具,我就可以带到学校炫耀。
关于小学学校的历史,那里的地名叫玉皇角,据说之前是有玉皇庙的。我们读小学的时候那里还有好几个石墩,像是打坐用的,也可能是柱基石。在目前校园的右下角,之前还有一个砖瓦房的小学,有两层,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因为我听我叔叔说他们读小学的时候还参与修建那小学的。我在那读书的时候那建筑就已经垮塌得差不多了,下面还有一个大大的操场,长可能有一百二十米,宽有十五米左右,我们上体育课有时候就会在那上。老小学的右边地基上还有两张水泥的乒乓球桌,没有栏板我们就用砖头砌一个栏板。在三年级教室的后面之前还有一个小卖部,后来也垮塌了。
小学毕业这十六年来,我已不记得具体去过几次,也许是三次,也可能是四次。小学毕业后,第一次回山顶小学,应该是上大学前。那次回去,山顶小学就已经破败不堪了,以前窗明几净的教室,玻璃窗已经被附近村子里的顽童用石头砸得稀巴烂,真不知道他们何以如此?山顶小学应该是我们毕业后的三年里垮台的。也就三年的时间,就变得破败不堪,真是让人心疼。二楼的图书室几乎被洗劫一空,地上还剩一些快发霉的书,我想着拿走几本,可我很纠结,因为我看到过哈弗大学开除因违反图书馆规定返还图书的学生的故事,尽管那本珍贵的藏书因此躲过了火灾,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违反。此外,苏轼也说,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可最后,我还是决定带走,与其让它们在这里发霉腐烂,不如让它们被我带走实现它们的价值,我只是暂为保管,并没有想占有它。如果哪一天小学重建了,我不光要归还这几本书,我可以捐赠一些我的书。我原本可以再多带几本回去的,可因为还是有所顾忌,当我第二次再来的时候,那书已然不见踪迹,我很是后悔。

从学校正房上张贴的“以贡献求支持,以拼搏求发展”十二个大字,我懂得了学校的生存之道。学校以培养人才为己任,人才的诞生离不开拼搏,出了为社会,为国家做贡献的人才,学校就有了声誉,有了声誉就有资金的支持,学校就能更好的发展,这是一个很好的闭环,类似一个亚马逊的飞轮。
如今农村小学走向没落,主要是因为人口的锐减。以前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如今也就一个;以前一个年级有三个班,村里还有初中,如今都不存在了。附近没有了生源,学校也就失去了根本。尽管隔壁村之前因为有一个名师,很多城里的小孩也到农村来寄读,可那难以从根本上解救农村学校随着人口的锐减必将走向没落的命运。如今的农村还有多少学校还挺立着呢?恐怕大都是人去楼空,留给八零后和九零后无尽的追思。
看着山顶小学如今的模样,我想以后发达了也许可以在这里建个山庄,在山庄里种满槐树,像我小学时所见到的那样,让山庄槐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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