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已经快二十年了,时间的流逝让父亲的形象在我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但每每看到小时候的全家福时,父亲的形象又清晰的在脑海里闪现了出来。
父亲中等身材,浓黑的眉毛下一双黑亮而深邃的眼睛,蕴藏了他多少年人生的风霜雪雨。宽阔的脊背就像一座大山,承载了他多少日月的厚重。父亲在家中就像一精神支柱支撑着家的天空,使我们家盛开着生活的希望之花。
父亲不仅在物质生活上满足了全家人的温饱,精神生活上也趣味横生使我们深受他的影响。
白天的父亲除了吃饭时间外其余时间都在忙于他的工作,那些年的农业合作社事务繁多,不仅要忙于挣工分挣足一家人的口粮,还有集体的一堆事务要待他来决定,因此有时很晚才回家。只有到家里,才是他放下疲惫的身心得以休息的安心之地。
父亲喜欢读书,常常晚上拿着一本书读好久,读完之后就给我们姐弟讲书中的故事,使我们听的津津有味,我们常常感到父亲的记忆能力怎么有那么好,他看完书后讲七侠五义绘声绘色,尤其是五鼠闹东京说的精彩绝伦,仿佛背下来一般如书中的情节引人入胜;讲隋唐英雄薛仁贵深入虎穴降九牛二虎而身具九牛二虎之力大显身手英名一生;讲三国演义更是轻车熟路,特别是诸葛亮死战司马懿的故事讲的传奇而生动,直令我们对诸葛亮如神般的崇拜。有时候,父亲爱让我们猜谜语,常常说出谜语来让我们猜,我们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的样子使他特别高兴,过后又看着我们央求他说谜底时的得意忘形哈哈大笑,那些“一口咬了个牛尾巴”、“小天下雪,猜不见了变鳖”……等等或字谜或物谜至今难忘;那些古代算术题“一六八鼎巢,栓马十五条,栓单不栓双?”、“鸡兔四十九,共腿一百条,多鸡多兔?”等等让我们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等吊足了我们的胃口我们实在无法解释时他才说出了答案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父亲丰富的精神生活伴随着我们度过了我们有趣的童年,也深深的影响了我们的人生。
父亲深深的爱着我们,但他却容不得我们犯错误,每发现一次错误都会遭到他严厉的惩罚。
在我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发现邻家的母鸡下蛋了,那个母鸡“呱呱”的叫声没有引来主人的奖赏,原来邻居家都出去了。那母鸡的叫声吸引着我使我想起鸡蛋的香美味道,就悄悄地拿了回来,想煮鸡蛋吃,要知道那时候能吃到煮鸡蛋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以为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自己也没说。不想在吃晚饭的时候邻居家和父亲说起他家的鸡今天没有下蛋,感觉很奇怪,并说他家的鸡很少有野蛋的时候,蛋怎么会没有呢?
父亲听完后感觉事态很严重,邻家虽然没有说鸡蛋被偷,但是不是在提醒父亲是他的孩子拿走了蛋呢?父亲回来后就声色俱厉大声询问,我一阵心虚,说起话来没了底气。父亲看我闪烁其词,心中就明白了八九分,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朝我身上打来,我吃痛不过,就四处乱躲。父亲更是气愤,边打边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还不老实,终久要变成老监门上的钥匙。”母亲家里边看的真切,知道此时难以阻止父亲对我的毒打,怕父亲打重了我,向外边喊着:“不要打身上,照屁股上打。”那天以后,我的屁股痛了好多天。父亲在打完我后,回来对母亲说:“做出这种事情还不捶打,就像一颗小树不去杂支,将来一定不会长成一个有用之才。”
由于父亲的严厉惩罚,使我再不敢做错事,尽可能的把事情做好,但生活中哪能不犯错事呢?
十二岁那年的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母亲让我去给在山上耕地的父亲和邻居送饭,说耕地的地方就在门前对面的那座山上,送饭回来再去上学,叫我赶紧先吃饭。我答应了一声,就去吃饭了。母亲将父亲的饭盛在一个饭盔里,用笼布包裹了碗筷咸菜和两个窝窝头和邻居家的饭一起挂在了一个扁担的两头。我吃完饭后就挑起父亲和邻居两个人的饭走在了去山上的路上。
我高兴的走在山路上,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头顶在朝着我发笑,路边的树枝野草不时的伸出它们调皮的枝叶撕扯着我的衣服,仿佛在嘲笑我:你会送饭吗?我全然不理这些招呼我的枝叶,运用我挑水的本领,扁担在我的两肩上滑过来滑过去,躲避着路边伸出来的枝叶,只是感觉饭盔太轻,没有水桶那样能将扁担压弯,紧紧的粘着扁担钩。我只好一手抓一扁担吊钩,防止饭盔从吊钩上摇晃滑出,像一个武林高手闪转腾挪于崎岖狭窄的山路上。
山上的景色多美啊!一行行碧绿整齐的玉米苗像一队队做操的小学生,玉米叶片更像是小学生的小手随风摆动;谷子苗刚从地里钻出来,棉绒绒的成千上万一看就是还未疏苗,它们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紧紧的贴着母亲的胸脯用力吮吸着母亲的乳汁一样紧紧的黏在垄沟里不忍与地面分离;路边杏树上结满了杏子,杏子还未完全成熟的脸蛋碧绿里透出微黄,仿佛少女初见人害羞的脸庞;远处的一株株果树也展示着它们圆圆的体形,仿佛在向我炫耀它们的美丽。我无瑕顾及这田园的美丽景色,母亲说父亲耕地的地方是一块收割了的麦田,麦田没有庄稼,一到地头就看见了。我按母亲的提示果然看到了在山那边耕地的邻居和父亲,我心里一阵高兴,向山坡下走去。
山坡路有点陡窄,两旁又有杂草纵横不时的阻挡我的视线,我两手抓着扁担钩小心翼翼的向下走,不提防一只脚竟踩在了一根细细的麦秆上,麦秆很光滑,我的脚就突然地朝前滑了一下,我的身子顿时斜倾失去重心。我没想到会跌倒,此时已无法控制自己,我竭力保持身体平衡,扁担已经脱离了肩部,我两手还是紧紧抓着饭盔,但还是跌倒了,一屁股坐到了山坡上,一边的饭盔已经倾斜,里边的米饭已倒了出来,一边还好只溢出少许。我一下慌了神,怎么办?怎么办?再回去取饭时间已不允许自己那样做,再说回去人家问你送的饭呢?你怎么去说?我看着那被倒了饭的饭盔,里边还有半盔子米饭在静静的等待着我怎样来处理它。时间忽然过得好长,头顶的太阳好像停止不动嘲笑着我,那些害我撒了饭的草叶也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嘲笑我,那根麦秸杆儿也向我反射着刺眼的光儿使我非常懊恼。正在踌躇之时,我忽然想到大凡给地里送饭家里就会给多盛点,有时候送到地里吃不了还会带回来些剩饭,而现在里边的饭也许正好够他们吃吧。我越想越觉得现在剩下的饭也够吃了,连忙收拾起来,像没事一样走下山坡。
耕地的麦田是块坡地,空阔的田里只见父亲上身穿一件母亲自制的白色汗衫,两臂被阳光晒得黝黑发亮,他一手扶犁把,一手挥舞牛鞭,不停的吆喝着催赶着牛在梨沟里前行,犁头下的田土像海浪翻滚一般从上边翻到下边,微微扬起的尘土飘在了后边父亲的身上,飘散在空气中落在田垄中。“啊哦”一声响亮的让牛回转的声音忽然在山坡上回荡,大黄牛随着叫声扬起头向上转身,父亲在下边双手用力提起犁身,随着黄牛前进的力,顺势把犁头插入田垄中缓缓的又走了过来。
“爹,吃饭了。”我找到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放下了饭盔,父亲劳累的样子使我让他有休息一下的冲动,我喊了一声。
“嗯,把饭放下,你就回去吧。”父亲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依然走在这一次还未犁完的田垄中。
我想对父亲说刚才跌倒的事情,却又欲言又止。我不敢想父亲会怎样恼火愤怒,他又会怎样的打我?在严厉的父亲面前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只是心存侥幸的希望剩下的饭还够他们吃,希望他们不会发现送来的饭少了。我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返回。
那一天下午我在学校神不守舍,一直在想着父亲吃饭时的样子,如果我在地头是不是又要打我呢?我下午放学回去还会不会打我呢?我担心我放学后回家父亲又会教训我了。
放学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回家里,发现父亲不在家,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母亲在家里做饭了,看到我后问我中午送饭是不是把饭撒了?我没有撒谎说是了。随后母亲又说把饭撒了回来也不说一声,让邻居说怎么今天送的饭好少不够吃,大中午的干活渴了半天,如果你回来说一声,咱家还有饭再送过去也行啊。我听了若有所思,母亲也再没责备我,父亲那天很晚回来,回来后我已经睡觉了。第二天父亲又早早出工了,再回来也没有提起此事。我想,兴许父亲忘记了吧。
父亲忙碌的身影每天无瑕顾及我的成长,只是以一种简单的方法让我自己去分辨是非对错,他的教育方法在忙碌的生活中既充满父爱又显得极端粗暴,但却纠正了我的人生成长之树中的某些不良节结,使我的人生不再迷失,生活虽然坎坎坷坷,但是也过得正直无私而富有生活方向和生活趣味。
虽然父亲现在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但是回忆起我小时候的故事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父亲的形象常常使我在迷茫的时候找到方向;在诱惑面前找回真实;在颓丧的时候找回自信;在困境的时候找到努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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