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评论家梁红鹰
一个地区的发展不单是以其经济来衡量的，更是以文化来衡量的，而文化发展得好不好，往往要看文学。内蒙古自治区党委高度重视文学事业，抓创作选题、队伍建设，抓深入生活和出精品，持之以恒，成效日显。特别是提倡和打造草原文化，有远见，勇担当，反映了对内蒙古历史文化规律的尊崇。草原文化向世界昭示的核心理念是崇尚自然、践行开放、恪守信义以及走过往昔岁月而生生不息的悲壮的英雄主义，内蒙古的当代文学作为草原文学的有机组成部分，流淌着草原文化的血脉，体现出草原文化的核心特质。
阿云嘎以蒙古语创作的长篇小说《满巴扎仓》是草原文学沉甸甸的收获、民族文学的可喜结晶，更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果实。作品文字精当、结构巧妙、意趣饱满，因篇幅节制却内容丰沛，脚踏实地却文采沛然而卓见特色。作家没有采用人们通常习见的家族史、民族史手法，而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进行自己的艺术构思，很见艺术功力。草原之广袤向来孕育宏大，驱使写作者幻想冉冉飞腾，但智慧的作者没有放纵自己艺术虚构的缰绳，他把思绪投射在两百多年前，缩小于鄂尔多斯高原北部的一个点上。作品讲的是位于鄂尔多斯右翼中旗的托克旗图海山半山坡上一座叫满巴扎仓的寺庙里发生的故事。满巴扎仓这座寺院之闻名，是因为“这里供的佛不是观音菩萨而是药王佛，从这里散发的不是桑烟和香火，而是蒙药藏药的味道，这就是它的特殊之处。”作者集中精力在这个点上做文章，让阴谋、焦虑、命运和较量成为这个小世界里的核心，最终让正义战胜邪恶，他深信，这个独特世界，属于蒙古族，也属于任何人，是个人的也是世界的。
由于一部传世药典的存在，满巴扎仓这个神秘的所在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不停地陷入阴谋和罪恶的暗算，作家很善于渲染气氛、制造悬念。作品的开篇是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一位旺丹的好色名医神秘失踪，由此展开的全部情节均带有曲折万端的特点。美女的身手不凡，各方人手的齐整配合，给人增添了悬念叠出的感觉，而风雨如磐、险象环生的所有根源，原来是一场明争暗斗已然开始。接着我们看到，旗王爷兄弟俩因为没有子嗣而陷入深深的不合与极端的焦虑，求子心切的两位妯娌明争暗斗、剑拔弩张。然后是关键人物的出场——曾经救助过老王爷之子的达林台，他更牵出了充沛的悬念、多面目的人物，紧张的、多头的线索对“争夺“这个核心主题的围绕紧紧地吸引着人。小说中多种身份的人物为繁衍后代而争夺药典，是人心之间的较量，是善与恶的斗争，小说围绕药典展开一环扣一环的各种线索，引出了广阔丰富的社会生活。没有权利的争夺，就不会有人心的崩溃和善意的瓦解，矛盾与冲突来自争夺，而最终结束于富于智慧的解决。
作为一部悬念极强的小说，作品并没有陷于情节的迷雾，通过对于药典的追寻和抢夺的展开，特别弘扬了坚守道德良知，坚守蒙医核心精神的理念，这个理念表达得如此深刻和彻底，以致产生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在那个黑暗的年代里，有良知医学实践者，一直在为捍卫医学的尊严进行着顽强的抗争。在蒙古族人民看来，医学是哲学，是关于宇宙奥秘的认识和实践，医学是将人类、自然和现实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学问。小说里讲到，老王爷儿子苏德巴的师傅拉布朱日曾说过，如果说人有千种病痛，世上就长着千种治愈它们的草。人是因为空气、饮食、冷热等原因生的病，人的病怎样才能痊愈？仍然要倚仗世上的草木、岩石和动物的脏器。他告诉人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东西是独立存在的，包括恩德、仇恨、悲悯、妒忌，这些东西永远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和世间的事物一样。小说还昭告人们，医学是一种调整心灵的学问。医学的背后隐藏着善良、宽容和怜悯，若是能真正学好医学，心灵就会变得宽宏纯净，并能悟到人生的本质。这个作品的核心理念就在这里。由于苏德巴坚守这种信念，所以让他杀掉王爷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陷入巨大的矛盾，这个孩子的保留，意味着他给自己的母亲报不了仇，但是如果用自己的医术杀掉那个孩子，那么意味着他彻底地背叛了良知，背叛了医学的真谛与教诲。在这个作品当中，那些阴谋家们，为了权利、为了王位，为了财富去争夺，使医药成为针对人的工具。“医生用药的时候要针对病情，而不能针对人。否则，医生很容易成为刽子手”。这部作品张扬的道德良知，是提倡尊重自然、良心并与世界对话，弘扬崇尚自然，践行开放，恪守信义，这是给我们最大的启示。
注释：《满巴扎仓》，阿云嘎著，哈森译，重庆出版社出版，2014年。
（作者梁鸿鹰系《文艺报》总编辑，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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