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我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文/狐非

1.

格格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画一副画。

画面刚刚白描上金门大桥的轮廓线，有种空荡荡的孤独感。我一面给海面上色，一面语重心长，“格格，你有没有想过韩佑为什么不肯回来了？”

她似乎愣了。

格格说，“原子，听完这些，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应该安慰我么？”

我放下画笔，站起来，直视着她，“可是你知道，安慰跟同情都没有用。无论如何，韩佑都回不来。”

她盯着我，眼神毛毛的，时间很长。

格格说，“原子，你太冷血了。”

说完就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如来时一般，迅速而去。

我重新拿起笔，添出旧金山半岛遥远的海岸线，朦胧的美感。金门大桥连接了加利福尼亚与旧金山，横跨于深蓝的大海，整体肃穆，壮阔。

海的蓝，晚霞的彤彤，三两海鸥的洁白无瑕，画面感甚好，桥身仍未上色，依然是白描的，只有线条。

我收起画架，打算出门吃点什么。

起身穿衣服的时候，看见格格留在玄关的钥匙。

她……

最初租房子的时候，那张表格上紧急联系人一栏，我没有半点犹豫就写了李格格。房子的钥匙也留了她一套作为备份。

而现在，看着被退回的钥匙，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为闺蜜，理智点分析问题其实没错，但我知道按照格格目前的状态，她是不会听进去的……

这让我很头疼。

自从离开成都后，我就一直对感情保持着半分的理性，无论是对别人的，还是对自己的。

我决定去找韩佑谈谈。

2.

很多时候，同一个故事，从女人的嘴里说出来是一回事，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便成了另外一回事。因为角度的不同，连带着故事本身都会很不一样。

韩佑是我的大学同学，将来可以指腹为婚的那种，而格格，则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有时候会怀疑，最好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不是总不会有所结局，因为，天也妒忌良缘。

韩佑说，“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如果非要说爱，那我告诉你，爱一个人，就是让我们克服自己去探索别人的世界。任何一段感情都有它的意义跟学问所在，而我们都只是爱情的学徒，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看着他，手下的咖啡冒着热气，白勺未动。

“所以呢，你是不打算回头的，对不对？”

他点头。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没有惆怅，没有释然，这本来就是一场意料之中的谈话。我早知这个答案，只不过是替格格从他那里求证一下而已。多年的相交，我便知道，他不会再回头了。

我叹息道，“你一定不再爱她了……我本以为，你们是能够长久的。”

韩佑沉默了，他端起面前的杯子，氤氲的水汽化成薄雾，攀附在镜片，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良久，韩佑说，“我爱她。”

我有些愣怔，怀疑自己听错，于是重复他的话，“你爱她？”

韩佑苦笑一下，点头。

我突然不能理解……我问，“为什么？既然彼此还爱着，为什么要分开。”

韩佑抬手看了一下腕表。

通常来说，一个男人在跟你约会的时候，频繁看表就意味着他想走人了。

我打量韩佑的腕间，他戴的是卡西欧的指针表，银灰显示大气，OCEANUS的品牌彰显优雅与极致。

据我所知，卡西欧的表一般都不轻。机芯藏在表底下，不是镂空的设计根本看不到，当然，更没谁会舍得拆开去看。

郭栎也戴卡西欧，不过不是OCEANUS，他曾说，“只要想到底下的机芯是这样的，就觉得爽的不行。”

我当时反驳他，“你们男人不是最看重实用性么？怎么也会追求奢侈品？”

郭栎笑嘻嘻道，“我不喜欢珠宝，但是对这种精密的齿轮机械没抵抗力。”

想起郭栎，我愣了愣，这已经是小半年前的事了。心里头有些堵，只好埋头喝咖啡。

低头的瞬间，我听见韩佑在说话。

他说，“今天是二零一一年十月二十一日，她与我已经有整整四个月二十六天没有联系了。”

我说，“上次是你说的分手。”

他点头，咖啡杯握在手里，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杯底。

“回想起跟她相识，相知，我们一起走过的那几年，至今我仍然难以释怀，忘不了，放不下，就好像一个死胡同，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韩佑的眼神放远，不知在盯着哪里。

他平静诉说，声音有些唏嘘，参杂不舍，“我们一同走过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突然就没了后续……我曾经许下的那些誓言，通通都难以兑现……”

他苦笑，“承诺真是苍白……”

我盯着他，“是你提的分手。”

韩佑也看着我，“提出分手的人，不一定是不爱了。”

我并不能坦然接受他的理由，“所以呢，你预备告诉我是怎样的理由，让你既然还爱她却只能选择分开？”

韩佑说，“原子，有些人想起来的时候心会很疼，思念犹如毒草日夜啃噬肌骨，只恨不得立刻回到她的身边。”

说到这里，他停住，然后盯着咖啡杯的外沿，缓缓说道，“可即便再疼，却也绝不会回头一步。”

我看着他，“我不懂。”

他说，“ 换个说法，如果她马上要死了，而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去换她的，我会做。如果她好好的，我不想和她过。”

我怔住。

韩佑自嘲说，“我们想不顾一切去爱别人，却更免不了想要保护自己。”

他看着我，“我是。你也是。”

我又想起郭栎。

我痛恨这种感觉。

我喃喃道，“可是格格说你不爱她，因为你从来不肯宠着她。”

“她是这么说的……？”韩佑苦笑，“那她一定没有告诉你，她是怎样折腾我的。”

“原子，她太能伤人了，每一次我想起来心都会疼。”

韩佑最后说了一句话，他说，“相处真的需要学习，光相爱其实并不能长久。”

我心底里在想，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么？

3.

女人真的很难理解男人的理性。格格说她一直都不懂韩佑，他是她爱过的男人，却总是不肯对她好。

她来找我哭诉的时候，我虽然理智，却也丝毫没错过他们感情里韩佑所扮演的角色。

格格说，“他说我一不高兴就发脾气，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就是不能对我好。我第一次提分手时他云淡风轻地看着我，扯了句：我是爱你才对你这样。”

格格眼神迷茫，“他说他爱我？可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在爱着我。”

我打电话告诉格格，“他觉得你太能折腾他了。”

电话那头格格没说话，良久才说，“原子，你说我现在改变的话，还来得及……”

我打断她，“来不及。”

格格沉默了。

她问，“为什么？”

我思索一下，决定举个例子，“你看过《前度》吗？”

“看过。”

“ 里面有句台词说，胶杯虽然不会碎，但是摔多了也会漏水。”

格格静默了半晌，还是说，“我想试一试。”

我在情感上支持她，在理智上反对她。但是平心而论，我希望自己是错的。所以最后我只是告诉格格说，“需要帮忙的时候直接call我。”

我觉得这是个持久战，建议格格持续死缠烂打表衷心，沟通摊牌解释，在行动上要焕然一新痛改前非。如果他愿意继续，就珍惜对他，争取一举领证。

再次见到格格的时候，是在一二年跨年的晚上，我们都没有回家，缩在我家的客厅上看春晚。

之前一切正常，看到小品我们会捧腹，看到刘谦的魔术我们也惊叹，直到eason的声音响起。

“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二零一二年的央视春晚，有一个节目叫做《因为爱情》。

从CD开始，格格突然趴在我的颈窝里哭。开唱悲伤但平静的歌调，连绵不绝的声音异常好听，好听到我不想再听。我按下遥控器关机，一遍遍抚摸格格的脑袋。

那一个跨年夜，我们躺在床上无眠。

外面从未间断的烟花爆破声，在耳边时刻环绕。

我听见格格说，“他是一个心思特别细的人，他说他的心回不去了，说再面对我就会有种压抑的感觉，战战兢兢的。他说如果再答应跟我在一起，他做不到百分之百地付出了，他觉得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好。”

“但他不知道，我不是发脾气逼他对我好，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在乎我的，想给自己一点信心来继续爱他，明知道痛苦也坚持下去。可是他不要，他说你勉强自己我也不会快乐。或许他觉得他赢了，没有顺着我让我开心，也没有勉强自己做不快乐的事情。”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她的脸上徘徊，“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忍不住想他，以为时间久了就淡忘了，结果一点都没忘。可是我真的怕他为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4.

他们的故事，零零总总我整合了一下，大约就是这样。

格格是典型的金牛座，沉默、安逸、踏实、耐性。韩佑口中那样爱挑事说伤人话的她，根本不是她……可我知道，韩佑说的是真的。

男人永远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何总要跟你吵架，争吵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对方多在乎一点。可是男人们不懂，韩佑不懂，他觉得每一次的争吵都烦心，都累，所以即便他视格格为soul mate，他爱她，却不肯再回头。

这种剧情频繁的在好男人和暂时幼稚的好女人之间上演，等到大家都忍不了了，回头却发现当时真是too young。

叹口气说，谁不曾如此。

好女人她终究会有成熟的一天，可是好男人已经不会再等。

所以更好的她再也不属于他，他和她，只不过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唯一的结果只能是错过。

我决定再给他们创造一次机会好好谈谈，借着家里聚餐的机会，我分别邀请了韩佑跟格格。

格格很平静。她也累了。

他们两个都很平静地告别过去，拥抱对方。

后来她告诉我，“最后一次打电话我说分手，他说好。之后心情一直不好，但是生活变成我更想要的状态。分开小半年，就像是昨天。”

韩佑结婚的那一天，我陪格格在婚礼上喝得烂醉如泥。却始终没有打扰他们一丝一毫。

那一天回去，三十岁的格格哭得像个孩子。

她哭着对我说，“我爱他，可是我不再喜欢他了。”

爱一个人，却没有想跟这个人在一起的勇气，若时光倒退再选择，会选择不爱上这个人。

然而爱是没办法后悔重来的。

从前是韩佑，现在是格格。

爱，却不回头。

我听过最悲伤的情话是，“我真的有想过和你结婚。 ”

韩佑始终没有告诉我他最终决定放手的理由，而那次聚餐，在我家的客厅里，我站在厨房，听到韩佑对格格如是说。

“多次吵架让我觉得我不能让你开心，我很失败，我现在就在这样一个处境，觉得自己特多余。”

套用一句很流行的话，也许最好的结果就是没有在一起，每个人终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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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