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本来想和团队长提出决定退出本次项目，但是她也明白这个项目将会带给她的是之前任何项目都无法给予的提升，只凭借这一点就可以完全淹没那些生发在面对他时的不适感觉。

她不想见到他，便让自己和他之间工作外的接触几乎降到零次。

他非常清楚她几乎不想看到他，每次除了工作上的需要，她从来不会和他交流丝毫。

他却在暗自庆幸。庆幸两人不会再揭开当时分别的面纱，只要和她顺利通过这次合作就好，那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出现在每个见到她的瞬间，且经久不散。

那次之后频频出现过的感觉，大抵会一直跟随着他，只不过在她出现的时候会格外清晰。

他告诉她有事需要找她，不是工作，但希望她一定要来。

这是他们再次见面之后，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起当年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没有告诉她当时那个男孩是怎样逃跑的，他努力让她对那时候的事情停留在略知一二的局面。

他是贪心的，他贪心地想要在她心底再保留一些和他的回忆。

她只是以为，“其实你在我们每一个曾经想要靠近对方的时刻想好了之后如何果断的离开了吧。”

她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冷漠，“还是你只是想要报复我。”

他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想着那些回忆，那些或许对她来说不算是太糟糕的部分记忆。

“因为我曾经退出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后来你就以你自己的方式在我很重要的时刻给我一些打击吗？”

她发问，他沉默。

她想过无数个他逃掉的理由，但当他站到面前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让他背负上最丑陋理由的准备，她已经不再想知道原因了，也不想再打开那时的心扉了。

但是她却又知道，他的沉默并不意味着他的肯定，反倒是背道的。

沉默中，她却在丑陋的和未名的理由中挣扎。

他依旧没有做声，她也不再发问。

这种沉默时刻，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时间。两张冷静脸庞私底下却暗藏着情感涌动，换到现在的场景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却又有什么在暗潮涌动之中真情实感地发生了变化。

人永远回不到某一时间，只有向前走。

向前走，又带走了时间的什么。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女孩对那段没有成型的感情动容过，在久违的感情面前，加之暧昧迭起，对感情的渴望在随着两人似有似无的眼神交融而增加。

当她无数次回想起当时的过往时，她才感受到当时有那么多瞬间在告知那个女孩，他并没有感性冲动包庇地那样好，那个男孩早已将对感情的克制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那段感情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而他的克制面对的是她的步步逼近。她是一个乐于接受感情的人，只要确认了就会逐渐靠近，义无反顾的。

再度想起的他曾经做出的克制，使得她从回忆中再度跳脱出来，望着眼前的男人。

时间好像没有让对面的人发生什么变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在隐隐的克制，至于是在克制什么，她已经不感兴趣了。

其实她已经感受不到他在克制什么了。

他就那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望着桌面一言不发，无论她提到了什么，无论时间在一点一滴消失了多少。

对面的男人已经跳出男孩的那种稚嫩框架，俨然一副成熟男人的外表，却又无数次在她面前呈现出近乎往日的那个青涩模样。

在最初和他对接工作的时候，她对他并不信任，好在他的成熟也表现在了他的专业能力上。

只不过无论是成熟的样子还是青涩的样子，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

这也是让她感到意外的，在没有和他再度见面之前，她也多次想象过两人见面的场景，是否还会有属于当时的感情再次涌上心头的可能。

只不过在那个周末，在她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属于当时的感情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个时间的记忆。

无论是成熟还是青涩，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对面男人现在的性格特征。

他感受到她的目光从五分钟前转移到他的身上，但是他却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默默承受着那道目光。

明明提出这次对话的人是他，他却又默不作声。

他知道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视线再也不灼烧的厉害了。

他的一边耳朵微微发烫，他抬起头，寻找着她的视线。

好在她没有用更加冷漠或者厌恶的表情望着他，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的下一个问题是对面的男人是否还要持续这种僵局。

她未语，他倒终于开了口。

“是来道别的。”

她微微皱眉，项目明明刚开始。

“公司有其他的项目需要我去负责，就临时抽调了。”那个时候连一个道别都没有，这一次和她道别吧。

“倒也不用这么庄重。”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私下对话，无一例外充满着工作的气息。

他比预期还要早的时间离开了项目，听同事说他去做那天提到被公司抽调去的项目了。

而男人们都没有告诉过她，在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们见过一次面。

他倒是直接，“你还喜欢她。”

没有给对面的男人一点余地。

“我不会再招惹她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感受到对面的男人欲言又止，用沉默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他给她身边的男人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他和她的故事，他将林林总总的故事以及那些没有人知道的原因凑在一起，用看起来完整的故事向她告别。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给她原本舒畅的生活增加负担，哪怕这只是他的担心，他将故事故事化，告诉了对面的男人。

“那个时候我们有过一些超过于同学的接触，类似于过多的眼神接触，多于其他同学的脚步熟悉感，”一直隐在心底的故事徐徐展开，为了彻底隐掉离开的原因，他选择了一个他能够想到最令人厌恶的原因，“但是我和朋友打了赌，告诉朋友当我们有达到即将在一起的情愫时，我就离开这段，”他默了默再次开口，“这段还未成型的感情。”

男人眉头紧紧地皱着，听到他讲述出的后半段话语时，男人的视线从餐桌移到对面的男人的眼睛上，似乎想要探寻什么，但是未果。

“当时，我很清楚那段感情进入了一个盛值，当然也包括我，但是当时我为了那个朋友间的玩笑......”

他站起身来，用动作打断了对面男人的话语。

当他路过那个男人时，留在原地的男人再次开口，“不要告诉她，她不知道，只知道我临阵脱逃了。”

而故事却被尘封在那个时间，就连她也未知全貌。

这样就足够了，没有人需要知道那个完整的故事。

他永远不会告诉她，那个男人告诉他的故事，无论他是否相信那个男人讲述的情节。

当男人起身准备离开，路过吧台准备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人离开时已经付完账单。

男人默默收起钱包。

他们会幸福的。

他走在和她经常一起散步的河边，望着水面波光粼粼的样子，她总是一副成熟的样子，成熟且熟练地化解自己的情绪，少有她无法化解掉的情绪。

他记得那一天见面的时候，突然间望见来的人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那一刻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感觉整颗心都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只想赶快将眼前的人儿揽到怀中。

那个瞬间，他感受到的是手足无措，在自己的慌乱中用那本熟稔于心的成熟去尽可能的引导自己的行为，却还是只提供给了她一个肩膀和一个拥抱。

那应该是他自以为进入成人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失控带来的慌张感，好在还是做到了本能地去拥抱她。

他知道自那一天起，他们真正地慢慢靠近彼此。

而走向彼此之前的故事，没有人特意提起过，只是在似有似无切近某些时间的时候，让对方了解到之前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的人。

他们是两个成熟的大人，从来不把靠近彼此之前的故事放在心上。

关于这之前的故事，他不会再和她主动提起，那段看起来扑朔迷离的故事还是会留存在记忆中，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属于那个故事的时间已经无须追溯了。

他望着天边的晚霞，她已经选择不再回头望，那就和她自如地并肩向前走。

在这个季节，当晚霞爬到眼底的天边时，她就会走出公司的大门。

他就站在公司大门前的人行道上，望着漂亮的霞光，等待着下班的人儿。

她在晚霞即将落幕的时候出现。

只不过女孩看起来有些疲惫，提着手提包，将包甩来甩去，向左边走一步，再向右边走一步。

他三步并两步地朝她走去。

她有些熟悉的感觉在身后，她不受控地回头，李明舟就站在她的右后方，在她闻声停下脚步的时候他顺势向前迈了一步，还不忘接过她的手提包。

她有些惊喜。

在他面前所有的情绪不会被刻意隐藏，她将情绪堆积在苹果肌上，揽过他的胳膊，自然地将一些身体重量倾斜在他的身上，和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