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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倌张根旺

马倌张根旺

作者: duqiangdei | 来源:发表于2024-09-06 20:30 被阅读0次

    脑包山向西延伸而形成的土梁如一条弯曲的手臂,在向西伸展中把元山村紧紧在抱拥在脑包山胸前的盆地中,为元山村遮挡着一年四季蒙古高原强烈对流的西北风,祐护着这个村庄,把洪水冲积形成的肥沃土地和丰盈的水分紧紧的锁在了她的胸前,如母亲般地用她丰蕴的乳汁,滋润着生活在她胸怀中的人们。

    站在村子后边的土梁向北眺望,广漠平坦的原野直通天际,天边的七层山如一幅画轴,后大滩的村落、农田、草原和河流点缀在这幅秀美的画面中。与村子一梁之隔的枳机滩是天然的牧场,沼泽型草地上长满了一丛丛枳机草,牧群像天上的云彩滚动在这块绿绒绒的草地上,如一条绿色的锦绣沿着脑包山向东方的飘荡。

    黄昏时分,跨在脑包山下那条土梁上,通向枳机滩与元山村的那条村里人称之为“羊路”的青白色石砾路上,尘土飞扬,马群、牛群和羊群沿着山坡向着村里滚来,在夕阳的余晖里,如大海中汹涌激荡的波涛滚滚向前。

    马群后,张根旺骑着小青马,白色的套马杆在晚霞中泛着幽幽的红光,马儿一串串碎步像风扫过了地面,马脖上的锣铃响着有节奏的叮当声,马蹄唰唰地扫过青白的石砾,踏雪无痕。马群在小青马的驱逐下,向着村东的马场奔腾着,隆隆的蹄声伴着山石清脆的碰撞声,整个羊路人嘶马鸣,一派牧归的热烈景象。

    炊烟升腾,笼罩着村子上空的淡蓝色烟云,被落霞映出了氤氲的暖色,几只飞雁排着人字队型,向着镶着金边的七层山飞去,咕咕的鸣声击穿了空旷的原野。

    饲养院内,早已放学的小孩子,看着等待已久的大车回到了院内,他们跑到停好的车前,争抢着从车倌手中接过卸套马匹的僵绳,急呼呼地爬到了赤条条的马背上,顾不上理会车倌告诫,双脚磕着马的肚子,冲出了饲养园,从村子中央的土路上,在大人们的呟喝中,一溜烟地骑着马奔向了村子东边用青石垒砌的马场中,交给了夜晚牧马的张根旺。

    村里人把牧马人称之为马倌,张根旺最村子里最好的马倌,每到夏天,牧草日渐丰盈,马匹不需要专门喂养了,村子里就让张根旺负责牧马,白天把村子里没有生产任务的马匹赶到村子后边的枳机滩牧场放牧,晚上再赶回到村子的马场中,等到接收耕地、拉车和其他生产的马匹,再把它们赶到牧场,第二天早晨再把这些马送回村里。

    马倌坐骑一般都是训练有素的马儿,走得快、跑得快、通人性是成为坐骑的基本条件,这些马匹村里人称之为走马,走路如风,奔跑如电。

    张根旺是家里的老二,出生兔唇,那时人们都不富裕,没有条件整容,人们就称他为“二豁子”,等到长大成人,由于家里弟兄较多,又天生有疾,遂成了鳏夫,很适宜这种昼伏夜出的牧马生活,村里一到夏天就让他放马,逐渐成长为一个好马倌。

    早晨等车倌们从马场把劳作的马匹牵走后,张根旺就把一大群剩余的马儿从羊路赶到枳机滩牧场,独自骑着小青马回到村里吃饭,睡觉,下午再回到牧场,把马群赶回村里的马场,等到接收了村里劳作了一天的马匹,再送到牧场放牧。

    白天是属于张根旺的。吃过早饭后,他回到了饲养园,在饲养园宽敞的土炕上,打开经常驮在马背上雨衣包裹的羊毛毡睡套,美美地钻到毡子里睡着了,中午时分,睡足了觉的张根旺有时会坐在院内停放的大车的车板上,盯着村中央那处孤独的土窑静静地想着心事,如果不是嘴里衔着的狗尾草被舌头卷动得不断的旋转,人们以为车上蹲坐着一付人形雕像。

    夏天的太阳,毒辣的光线照得地上生烟,也刺得二豁子意乱心烦,他会从车上跳下来,钻到车下的阴凉处,车底太矮,不得已的他,只得半躺着身子,看不到他心里的那座窑洞,嘴里地哼起了峦汉调《眊妹妹》,不自觉地声音越哼越高:

    头一回眊妹妹

    妹妹你不在

    你妈妈她手迟脚慢头脸洼转

    没把哥好招待

    香喷炖了一锅肉

    炕上还坐着一个你舅舅

    我从晌午等到半后晌

    没见你妈揭锅盖

    二一回眊妹妹

    妹妹你不在

    你大大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不住气的掏烟袋

    八点等到俩点半

    半后晌吃了一碗酸焖饭

    我是走不是个走站不是个站

    脸蛋蛋红又白……

    那苍凉的长调,听到歌声的人们,突然感觉到汗毛孔激起了一个个的小疙瘩,这闷热的夏日有一种冰寒的感觉。看着车旁围观的小孩子,二豁子用他那大蒲扇般粗糙的大手,摸了摸闪着亮光有点发红的眼睛,凶狠地冲着小孩子们:“看什么,小屁孩。回去睡觉去。”一缕青涕沿着上唇的豁口流入了嘴里。

    每年入秋时,村里会从后草地换回一批没有受过驯的马匹,这些来自草原的马儿,个个都像野马一般,桀骜不驯,必须经过驯化才能适应村里的生产劳动。张根旺除了牧马外,驯马又成了他白天的一项事务,每天早晨马儿回场圈后,二豁子骑着小青马在宽阔的场院内,高扬着套马杆,在马群中追逐着那些来自草原上的马儿,在长长的套马杆下,这些不驯的马儿,终于被套上了马笼,在压马人张根旺的沙袋和脚链下,驯服地听从人们的指挥,成为敦厚驯良的农用马或来去如风的走马。

    农村生产承包责任制后,村子里再也组织不起马群,对于牧马人张根旺来说,那广阔的草场,飞驰的骏马,逐草而牧,逐水而居就是他的生活,他离不开绿野苍穹,离不开风驰电掣的马群,于是每年的夏天,他会远走他乡,拿着长长的套马杆,在广阔的草地上追逐他的梦想,他那苍凉的蛮汉调在空旷的草原,在蓝天白云下随风飘荡。

    那一天,他拿不动套马杆,他的妹妹在他的蛮汉调中来到了他的身边,在夕阳的余晖中,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入了那座孤独的土窑,走向了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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