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

           阴天

快下雨了，早上工作的时候听着金昌万的《青春》。

低沉略显哀伤的声音加上“老式”感十足的伴奏，很容易让人黯然神伤。看过的电视、发生的事、接触过的人……都是最近的，此刻回想起来却有点恍如隔世，那些电视里“老式”的爱情和亲情带给我久久无法释怀的感动，对着屏幕眼泪一直滚落，我说不清楚我在难过什么：我的小小少年时光还是那些已经消逝的温暖和离开的人？！我不知道。

在我还小的时候，关于夏天的记忆都是带着一把麦秆去奶奶的屋子，她盘腿而坐编着麦秸，温声细语的给我讲“以前”的“故事”，我就躺在她的腿边，闻着她的味道，那种味道到现在都很难描述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就那样躺着，很安静的听着她说话，她的那些话啊，几乎天天都是一样的，但是我依旧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从不打断她，就那样听着，自己在脑海了想象一个她口中的年代，充满悲惨的神秘，然后，慢慢睡着……这种宁静一直持续到她去世之前，如今回想都是让人鼻酸的画面

在我还在寄居的日子，记忆中那时候的冬天总是下不完的雪和无法忍受的冷。雪后初晴的中午，我在阿姨家门前的地里玩，有人突然惊讶的说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你外婆。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远远就看见外婆若隐若现地走在被大雪包裹的小道上，踉踉跄跄朝阿姨家的方向走来。她带着和了鸡蛋和油烤的金黄的馍馍来看我，腿上是滑到后还没完全干的厚泥巴。她没过一会儿又匆匆回去，家里还有一大堆活儿要干，走不开……如今无法已经回想起我当时的感受，但那种不期而至的惊喜却至今都扎根在我心底。那时候刚上小学，大人眼里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我却偏偏敏感怯懦又体弱多病，每次去外婆家，吃到不好嚼化的面条，外婆咬了嚼不动，倒掉又嫌浪费，就让我们帮着吃，姐姐们都嫌弃咬过的，我却会不声不响的捞过来吃掉，导致往后外婆都是直接给我。其实我也不喜欢吃别人咬过的，但是我会装作爱吃外婆吃过的，仅仅是为了让外婆高兴而已

第一次理解“死亡”是家族因为所谓的“风水”问题要把下葬不到一百天的爷爷的坟墓稍微挪下方向，我满怀好奇的站在刚刚被挖出来的棺材边，想看看我爷爷是不是已经被神仙带走了。结果，棺材盖打开那一瞬间，我被吓的失魂落魄：那个没有完全腐烂的“爷爷”，穿着“古人”衣服的爷爷成了我童年时期的心理阴影。他刚去世的时候，家里热闹异常，大一点的哥哥们在哭，我穿梭在人群中给路过的学生看我的“白孝服”，那简直就是一种炫耀：你们都没见过这样的衣服吧？吹唢呐放鞭炮的是我爷爷家呢……我就那样沉浸在自己的对死亡无法理解的世界中自娱自乐，甚至到出殡那天，奶奶在哭，姑姑们在哭，伯伯叔叔在哭、哥哥们在哭……几乎所有的亲人都在哭，我跟在人群中也想哭，但就是哭不出来。到了墓地也没法安静的跪着，和小弟弟抓了跳过身边的蝗虫玩。小时候家家户户每到要过年都要杀猪，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那个时候就有一个概念：猪是养大了给人吃的，人是养大了给天上的神仙吃的!所以我爷爷去世，我只是觉得天上的神仙要过年了而已。直到看到他的棺材再次被打开……那时候不善言谈，我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我心中的迷惑和恐怖，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却怎么都睡不着，那个“可怕”的爷爷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吓得冒汗，心里终于明白人并不是养大了给天上的神仙拿去过年的。我突然想到我身边的每个人以后都要躺在地下变成那种黑乎乎的模样，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时至今日，小小年纪里的恐惧和无来由的焦虑以及悄悄流下的眼泪，至今都记忆犹新。我不清楚我如今怕黑怕一个人呆在紧闭的小空间会不会跟那那次经历有关。我只是确信，孩童时期自己勾绘的通话世界，都会在年月中慢慢被涂改的面目全非。别人看不到，你也说不清，但那种感触却是永久的。

如今回想，我在上中学之前反倒并未像许多孩子一样在长辈面前撒娇蛮横。文静、话少；不说不愿意；不反抗也从不表达让家人不开心的想法；做的最多是事情恰是让周围的人高兴。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到奶奶意外去世，我性情大变。直到现在，我会大声喊话；毫不含糊的表达自己的不愿意；“一把年纪”了却肆无忌惮的在父母面前撒娇；偶尔甚至歇斯底里的大哭或者吵架……

面目全非。

直到最近，很少看电视的人开始看一部弟弟强推过来的剧，然后，大半夜对着屏幕哭的稀里哗啦。才发现我想要的其实一直都没变，在漫长却不经折腾的时光中，我一直渴望的不过是温暖的人而已。